第76章

作品:《遗珠

    ——“1、以后绝对不独自去危险的地方和坏人讲道理。”

    ——“2、……”

    顾宝宁洋洋洒洒噼里啪啦讲了七八条,最后掷地有声:

    “如果某些人继续采用冷着脸不说话、借口应酬不回家、试图单方面取消重要家庭活动等恶劣行为!

    那么本保证书将即刻作废。并且,我将保留采取进一步行动的权利。”

    顾宝宁眼角微微一挑,“来自最爱你…”

    汤问程额角青筋微跳,直接钻进车里对前排沉声道:“开车。”

    顾宝宁倒在他的腿上,说完了未尽的话,“来自最爱你的宝宝大律师,顾宝宁。”

    那张纸是空白的,顾宝宁拿在手里扬了扬,举白旗的意思。

    汤问程索性把那张保证书放进了口袋,他总是上顾宝宁的当,一次又一次,但留作纪念也不是不行。

    他捏了捏顾宝宁的耳垂,刚想说什么被顾宝宁打断:“我老实跟你说,伤半真半假,脑袋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左边耳朵听不太见,医生说了过两个月就好,”

    他诚恳,示弱,闪着眼睛,“我以后再也不逞强了,伤在我身上疼在你心里。”

    汤问程垂眼看他,心里钝痛,像小刀在划。“谁说我心里疼了?”

    顾宝宁笑了笑,手指掠过他的鼻梁,“我还不知道你?”

    他转过脸,把右边那只听得见的耳朵露出来,“来吧,说点儿好听的。”

    ——

    顶层包间。

    空气被昂贵的气味凝固。

    马朝阳被侍者引进来时,脸上的笑容在看清室内情景的瞬间,僵了一下,随即迅速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顾宝宁正侧身坐在汤问程腿上。

    不像话,不合适。

    但顾宝宁听不见,总是歪着头露出一副有些懵懂的样子要装可怜,也不知道是真听不见还是假听不见,汤问程不忍心不抱着他。

    他穿着件质地柔软的毛衣,微微低着头,一只手无意识地揪着汤问程外套的袖扣,在和他说小话。

    人进来之后,汤问程的手还是随意地搭在顾宝宁腰间,杯中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眸,目光淡淡地扫过僵在那里的马朝阳。

    “马总,站着做什么?”

    马朝阳喉结滚动了一下,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对面,视线死死盯着面前的茶几,不敢往那边瞟一眼,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又暧昧又离奇。

    谢开云坐在稍远一点的单人沙发上,手里也端着杯酒,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不能劝,也没法劝。

    汤问程低下头,声音似乎放柔了些,但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寂静的包间里,“你道个歉,给人家添了很多麻烦。”

    顾宝宁闻言抬起头,黝黑眼睛看向马朝阳。

    马朝阳头皮发麻,谢开云没有给任何眼神过来,自然没有任何提示。

    这太匪夷所思了,汤问程为什么要凭着人闹这么一出呢?闹完了怎么又来道歉了?

    他想不明白只能赶紧摆手:“言重了,言重了……都是误会,误会……”

    “误会。”汤问程轻轻重复了一句,唇角似乎弯了一下。

    他拍了拍顾宝宁的背,语气依旧听不出波澜:“既然道歉,就要有诚意。马总年纪比你大,算是长辈,敬杯酒总是应该的。”

    顾宝宁乖巧地点头,从汤问程腿上下来,拿起桌上早已备好的斟满了烈酒的杯子。

    就在这时,汤问程往脚边扔了个打火机,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麻烦了。”

    马朝阳忙不迭先弯腰捡起来,一刹那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知道汤问程是什么意思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汤问程,对方却只是垂眸看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神情淡漠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屈辱、恐惧、愤怒……种种情绪在马朝阳脸上交织。但所有反抗的念头都熄灭了。

    他咬紧后槽牙,最终还是极其艰难,双膝一软,跪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手心里躺着那个无足轻重的打火机。

    汤问程拿过来随手扔在桌上,笑了声,“多谢。”

    第75章

    李果其实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人生是一座独木桥,很简单,走到一半,啪唧掉水里了。

    原本应该就这么一直游到死的,突然出现了一个顾宝宁把他捞起来指着远方:“来,我给你搭了一座新的桥。”

    顾宝宁的出现像是种金光闪闪的幻觉,现在连带着汤师傅更像是一种幻觉。

    哦不对,不是汤师傅了,是汤总。

    他刚才见着的那个张师傅张全才是司机,至于汤问程……

    李果瞧着地上跪着的马朝阳,有点儿害怕了。

    他潜意识里对这种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权贵更为抵触,纵然马朝阳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可是能让坏蛋跪下来的,又能有什么好人呢?

    李果想回家了。

    手握在门把手上的时候,谢开云叫住了他。

    “回来。”

    谢开云看他杵在一旁半天,甚至也不坐,看着心烦,另一边马朝阳跪在那儿哆嗦得更让人烦。

    包房里没人倒酒,谢开云索性指使李果倒杯酒过来,顺便探听一下顾宝宁这个祸害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还有什么招数要拿中发地产开刀?

    李果站在旁边指了指自己,“倒酒?这不是我的活儿,我不抢别人的活儿干。”

    谢开云听完愣了好一会儿才乐了,真想踹上一脚了事……他勾勾手指让李果坐过来,“你不能学学顾宝宁?”

    毕竟耳濡目染好些天了,怎么没学着顾宝宁一丝机灵劲儿?

    说话真的费劲,不愧马朝阳说李果:一头倔牛。

    李果听了他的话,奇怪地对他看了一眼还是站在那儿巍然不动,“那更不行了,我不坐别人的腿。”

    顾宝宁今天讲话总是带着些鼻音,他一贯扮委屈之后的装腔作势,显得无辜些。

    一杯酒递过去,顾宝宁随着汤问程的吩咐,诚挚道歉:“对不起马总,给您添麻烦了,李果这件事情闹这么大也不是我本意,我年轻不懂事,以后得跟您多学。”

    汤问程听完之后起身,站在顾宝宁身后。

    他比顾宝宁要高出一个头,此刻前胸几乎贴上顾宝宁的脊背,像是将人完全拢在了自己的影子里。

    他没有看马朝阳,目光低垂,落在顾宝宁端着酒杯的那只手上。

    右手从容覆上顾宝宁的手背,动作很轻,甚至算得上温柔。

    顾宝宁微微侧头,只能看到汤问程没什么情绪的唇角,随后汤问程握着他的手,就这样缓缓将一杯酒倒在了马朝阳的头上。

    琥珀色液体浇下的瞬间,汤问程没有快意,也没有愤怒,更没有一丝多余的关注。

    他没有什么话要和马朝阳交代。

    眼神是惯常的平静,直到最后一滴落尽才松开手,指尖在顾宝宁手背上若有似无停留了一秒,如同一种无声的安抚,或者说确认。

    然后极其自然地伸手,也不是牵,而是轻轻揽住了顾宝宁的腰侧,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走了。” 他低声对顾宝宁说。

    谢开云挑眉,伸腿拦着他问:“走哪儿去?等会儿楼下饭局你让我一个人伺候?”这场饭局好些糟老头子,谢开云叹气,“带着宝贝一块儿吃?他要坐我腿上我都没意见。”

    汤问程笑了笑,他是不带顾宝宁去任何饭局的,没什么忌讳,其实就是习惯了而已。

    他索性把自己的西装外套扔谢开云身上,让他放一百个心,“送回去就来。”

    谢开云对着两人的背影叫唤,“几岁了啊还得送回去……”一转头是满身满脸浇了个透心凉的马朝阳。

    马朝阳没受过这种罪,谢开云抚着额头俯身前倾让他过来,心里头也烦这些破事:

    顾宝宁是祸害这件事他心知肚明,但汤问程很显然爱祸害爱得不行,虽然不知道带回家会不会管教……但上面给自己的指示是得尽快解决舆论,在能给的范围之内,尽量先达成初步和解。

    至少让那个什么宝宝大律师赶紧闭嘴,塞个几十万了事。

    谢开云当时没好意思回嘴,几十万?——顾宝宁手上的表几百万,他能图什么?

    汤问程如果真昏头,那至少要陪顾宝宁玩到尽兴。

    他希望汤问程能明白舆论比真相还要可怕,万一真闹出什么新闻来个彻查,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谢开云刚想开口安抚一下马朝阳,既然今天苦主也在这儿,干脆做个和事佬替他们把这事儿给说开了。

    谁知道马朝阳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谢总!我真不知道这个李果是你的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开云抽了张纸巾擦干他的脸,手上力道重,似巴掌扇在他脸上:“这酒你也没喝一口,怎么醉成这样马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