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柯云盯着江季烔,忽然笑了起来。

    青年声音沙哑,显然逃亡的日子让他吃尽了苦头。

    “想问我为什么吗?”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我要你去到他的坟墓前也给不了他答案!在无尽的悔恨里过完下半生吧!”

    听着喻柯云意有所指的话,喻和颂下意识侧过脸,看向身侧男人。

    江季烔垂着眸,叫人辨不清神情。

    喻柯云被警察押解走。

    有两名警察来和江季烔沟通,让他随时保持电话畅通,后续会需要他前往警局做一些相关笔录。

    男人抬眸,神色如常,一一应下。

    等全部警员撤离,他视线落回到马路对面的红绿灯上,好似根本没听见喻柯云刚才所说。

    可等马路对面的红灯变了绿,绿灯又重新变红,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

    直到日头渐升,周遭行人逐渐变多。

    奔跑的孩童撞到男人腿上,稚嫩的声音胆怯说着道歉。

    男人才迈开腿,走过了这段并不长的马路。

    回到家,江季烔径直进浴室洗澡。

    几个月来,喻和颂的可活动范围始终维持在男人周围一臂。

    见江季烔开始脱衣服,他熟练地背过身,非常有鬼德地非礼勿视。

    听着身后响起水声,喻和颂脑海中回荡起喻柯云被押走前,对江季烔说的那两句堪称莫名的话。

    喻柯云像知道些什么。

    有关江季烔,有关他。

    喻和颂想得出神,一时没注意到身后水声停了。

    眼前突然出现一具挂着水的健康男性身躯,他一愣。

    江季烔有非常好的锻炼习惯。

    本身先天条件就已经足够优越,又有后天好习惯加持,男人的身材堪称完美。

    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一双腿长且有力。

    这样一副身躯之上,是一张更加无可挑剔的脸。

    江季烔是与喻和颂截然相反的长相类型。

    喻和颂生了双桃花眼,往往只要微微弯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即使说出口的满是谎话,也会有数不尽的人前赴后继抢着说信。

    而江季烔,是那数不清前赴后继说信人群外的极少数。

    他生了双黑得极其纯粹的眸子,鼻梁高挺,唇色很淡。

    那乌黑的眸无波无澜将人望着时,仿佛一切谎言都逃不出他的审视。

    商场上本就是话里真掺假,喻和颂更是假里看心情掺点真。

    而江季烔,是商场上少有的绝对真话者。

    他多数时候选择不说,但一旦开口,必是真话。

    截然不同的长相,完全相反的性格,天生对立的身份地位。

    种种因素造就喻和颂在死前,以为江季烔多少是有些讨厌他的。

    即使不讨厌,也绝无可能,倾尽全力为他报仇。

    出神的功夫,江季烔已经擦干净身体,穿上了衣服。

    喻和颂被他带着飘出浴室,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男人走进客厅,走到装着他照片的相框前。

    阳光铺满摆放着相框的置物架,鲜亮的颜色仿佛也落进了照片里。

    江季烔停在相框前,许久没再有别的动作。

    喻和颂飘到江季烔对面,面露思索地注视着他。

    过去很久,安静伫立在相框前的男人才再次有了动作。

    他拿来湿巾,将相框细致地擦了一遍,而后寻着光的方向,将相框迎着光摆回到置物架上。

    做完这些,他才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车开到半途,喻和颂发现江季烔今天开的不是去公司的路。

    周遭高楼渐少,江季烔将车停在了一家花店前。

    他进花店买了束花,又继续驱车。

    直到凄清的墓园出现在视野,长达两个小时的车程才宣告结束。

    喻和颂跟着江季烔飘下车,看阳光笼罩下倚着连绵山脉的墓园。

    这是他葬礼后,江季烔第一次来。

    男人捧着花束,一路上没有询问任何工作人员,精准无误地走到了喻和颂的墓碑前。

    喻和颂跟着他飘到墓碑前,终于看清了墓碑上自己的照片。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拍过照了,墓碑上照片里的人稍显稚嫩。

    是喻和颂大学毕业时的照片。

    未完全褪去少年气的脸庞与摆在江季烔家中照片上的模样相差不大,眼神却截然不同。

    17岁的少年眼底漾着笑,23岁的青年一双漂亮的眸中却唯余冷寂。

    喻和颂静静注视着,忽地看见江季烔弯腰,将花束摆放到墓碑前。

    男人在墓碑前沉默站了很久,最终迈出一步,靠着墓碑坐下。

    冬日的墓园寂静冷清,男人安静坐着。

    一阵风吹过,卷起男人黑发,不经意抚过墓碑上黑白的照片。

    喻和颂抬手,看着半透明的指尖穿过黑发、穿过照片。

    他开口:“江季烔。”

    无人听见,无人回应。

    只是穿过喻和颂指尖的黑发,在风中轻轻,抚过喻和颂掌心。

    喻和颂说。

    “谢谢。”

    第4章 重生

    闹铃声响,喻和颂睁开眼。

    卧室漆黑,窗帘缝隙间透着点微弱的光,看得出天色尚早。

    视野里出现男人坐起身影,喻和颂跟着飘起。

    他看着江季烔打开灯,坐在床上醒了会神,而后下床铺好被子,往浴室走去。

    喻和颂跟着飘进浴室,站在江季烔身边,看江季烔刷牙。

    江季烔生活作息规律,做所有事都有板有眼。

    比如刷牙,标准的巴氏刷牙法。

    时间精准控制在两分半,牙刷呈45°放置,水平震动拂刷。

    不论早晚,从无例外。

    距离喻氏那一大家子锒铛入狱,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喻和颂本以为喻柯云被捕那天,他差不多该离开,毕竟这世上已经没有多余需要他惦念的事情。

    虽然没能亲手手刃那一大家子多少令他有些遗憾,但江季烔帮他做的,已经是旁人所能做到的极致。

    然而如今过去一个多月,他仍是没有一点要离开这个世界的迹象,并且和前几个月一样,始终只能停留在江季烔周身一臂以内的范围。

    出神间,男人已经刷好牙,洗净脸。

    喻和颂跟着他飘出去,又想,不过跟在江季烔身边的日子,倒也不算无聊。

    洗漱好的男人出到客厅,做的第一件事,是拿上一张湿巾,擦拭装着喻和颂照片的相框。

    男人动作细致,表情认真。

    喻和颂飘在他对面,看他动作。

    这是江季烔每天起床洗漱完后,做的第一件事情。

    擦完相框,他才会换上运动服出门跑步。

    绕河道一圈,结束后在自助贩卖机上买一瓶常温的矿泉水,边喝边慢步回家。

    回到家,洗过澡,时间基本在八点左右。

    这时候江季烔会进厨房,给自己做一份简单的早餐。

    见江季烔打开冰箱,喻和颂飘到他身侧,开始挑选起早餐。

    冰箱里规规整整摆放着不少新鲜食材,都是江季烔昨天下班后买的。

    视线逡巡一圈,喻和颂开口:“今天吃滑蛋火腿三明治吧。”

    下一秒,就见男人从冰箱里拿出土司、鸡蛋、火腿。

    喻和颂眉梢轻挑,心情不错地跟着拿好食材的男人飘到料理台前。

    江季烔打开装土司的袋子,拿出两片土司,装进烤面包机。

    设置好烘烤时间,他从抽屉里拿出碗,将鸡蛋打入碗中,用筷子搅拌。

    热锅倒油,蛋液滑入锅中。

    男人熟稔翻炒,嫩滑的鸡蛋逐渐成型。

    喻和颂开口:“加点糖会更好吃。”

    江季烔今天依旧没加糖,只撒了盐和黑胡椒。

    翻炒好鸡蛋,土司正好烤完。

    江季烔切下两片火腿简单加热,一份滑蛋火腿三明治顺利完成,用时三分半。

    吃过早餐,男人拿上车钥匙,驱车前往公司。

    江季烔居住的高档小区离江氏集团本部很近,驾车十分钟左右,俨然是专门买的房子。

    临近年边,小区、道路、街边商铺全都挂上了年味的装扮,红火得热闹。

    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坐直达电梯上到总裁办,江季烔收到母亲发来的消息。

    问他今年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江季烔回过去两个字。

    【除夕】

    没等收起手机,对面的人已经发来讨价还价。

    【小年】

    【二十八】

    【二十五!】

    喻和颂看着母子二人的来回拉扯,很轻笑了声。

    最终各退一步,定在了腊月二十七。

    江季烔到公司先开了一小时晨会,而后回到办公室,开始看仅一个早上就已经堆积有半臂高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