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莉娅从礼堂门口挤出来时，怀里揣着一袋刚收到手的金加隆。

    这笔钱又是从父亲利维那里要来的。利维对此还有些纳闷，明明第二天她就要坐车回家，为什么今天还写信向他要金加隆？而阿莉娅只在信里回复，让他别管。大概是觉得无奈，又或者是等着回家再谈，利维最后只寄来一袋金加隆，其余什么话也没附上。

    她把钱装好，又摸了摸兜里那小瓶魔药，确认无误后，朝着黑魔法防御术教授的办公室走去。

    刚才在礼堂里时，她还碰到了塞德里克和他的朋友。

    “阿莉娅，我听说……”塞德里克开口时带着几分迟疑，“你在占卜课考试上交了白卷。是艾德里安告诉我的——”他停了停，像是在挑选合适的说法，“我有点担心，所以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艾德里安躲在塞德里克身后，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神情，却又竖着耳朵，显然很想知道答案。

    “没出什么事情。”阿莉娅对这个问题也有些疑惑，神情却很坦然，“我只是在看水晶球，忘记答题了。”

    艾德里安似乎无法相信答案竟然如此普通，脸上摆出“就这？”的表情。

    塞德里克却明显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只要是身体没有不舒服就好。”他说这话时，深邃的灰眸专注地落在阿莉娅身上，神情踌躇，似乎欲言又止。

    现在大概只有他一个人不在期待暑假了。明天离开霍格沃茨后，他将有两个多月见不到她。如果现在开口问能不能在暑假里约她出门，会不会显得太唐突？太冒昧？

    阿莉娅摇摇头，表示自己身体没有问题。事实上，自从开始测评之后，特别是自从那次吞食了几只摄魂怪后，她觉得自己的魔力和身体反而比以前更充沛了。

    男孩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问出口：“阿莉娅，暑假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阿莉娅并没有注意到他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的不舍，只是点了点头：“好的。”说完，她的思绪又飘回了摄魂怪身上。

    她还得在离校前和格雷女士讨论一下，暑假将摄魂怪留在城堡里是否合适，或者是否能把它带出霍格沃茨。但若真的带回家去……风险未免太大了。

    阿莉娅一边想着离校前还要处理的种种事情，一边踏上了楼梯。

    霍格沃茨的楼梯总是让人头疼。它们会自己转动方向，把正要去图书馆的学生送到空荡荡的走廊，或者在半空中嘎吱一声，换个角度，把人困在楼梯里，哪儿也去不了。楼梯扶手上还藏着古怪的小机关，时不时夹住谁的鞋子，弄得小巫师们只能单脚跳着求同伴帮忙解救。

    据说，这一整套机关重重的城堡楼梯，是当年拉文克劳女士亲自设计的。她觉得学生们应该随时保持机敏和耐心，所以故意让楼梯变得难以预测。

    不过，也有人私下里说，这套设计并不是为了学生，而是为了防止敌人闯进城堡。毕竟，没有哪个入侵者能在这些反复无常的楼梯上不迷路。

    阿莉娅正沿着楼梯往上走，忽然听见拐角处传来一阵“嗝叽叽叽叽——嗝叽叽叽叽——”的声音，好像有人强忍着笑。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只见吊灯的铁链后面探出一顶尖尖的帽子，帽檐下那双豆子般的眼睛骨碌碌转着。

    皮皮鬼正躲在那里。

    他是霍格沃茨里出了名的麻烦精，个子不高，长得像个小老头，头上总戴着一顶歪歪斜斜的帽子，喜欢漂在半空中。他的衣服花里胡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正经打扮。和那些安静庄重的幽灵不同，皮皮鬼调皮捣蛋，最爱捉弄学生。

    此刻，他端着一只墨水壶，缩在吊灯后面，活像一只猫伏着尾巴，随时准备扑出去。看样子，他的目标是楼梯下方正往上走的那群学生。

    果然，脚步声接连不断地传来，楼下几名赫奇帕奇的学生凑在一起，边走边小声讨论。

    “我妈也写信了，”一个男生抱怨道，“长桌上这几天到处都是家长寄来的信，抗议学校让一位狼人当教授。”

    “斯莱特林那边传话，”另一个女生压低声音，“校长办公室也都被投诉信塞满了。”

    自从家长们知道卢平的身份后，就几乎疯了一样写信。他们先是写给自己的孩子，让他们立刻离卢平远远的，包括吃饭时千万别靠得离教师席太近，以防突然被他咬一口。还有些家长干脆要求孩子放弃黑魔法防御术这门课，宁可成绩差一点，也不能“冒着变成狼人的风险”。

    话题很快扯到了那道老生常谈的黑魔法防御术课教授的诅咒上。

    “黑魔法防御术的老师总待不满一年，现在连卢平教授也要应验了，”一个高年级学生叹了口气，“你们说，这个诅咒到底是怎么来的？”

    几个人立刻兴奋起来，七嘴八舌地编起了理由。有人说是某个被气走的老师留下的怨念，还有人一本正经地怀疑这是城堡本身的坏脾气。

    “不过卢平教授比以前那些老师好多了，”一个女生认真地说，“他嘴里没有大蒜味。”

    “嗯，他身上总有股洗衣粉的香味。”另一个补充。

    “他是真的懂东西，”第叁个学生插话，“期末考试那么有意思，我都不觉得是在考试。”

    几个人纷纷点头，可随即，又有人压低声音：“要是他失控了怎么办？要是咬了我，我也会变成狼人。”

    楼梯间一阵窃窃私语，一个女孩开始反驳：“我从来没见过他咬人。他用餐都细嚼慢咽的，比你斯文多了，跟咬人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要是真想咬人，他也不会咬我们，他完全可以去禁林找点东西吃。”

    另一个学生忽然冒出一句：“我会做狗零食。或许我可以用鸡肉给他做狼人零食，这样他饿了就不会先想到咬学生了。”

    大家似乎被她的奇思妙想给镇住了，而另一个女生受到启发，忽然补了一句：“其实，就算卢平教授不能继续教黑魔法防御术，他也可以去教神奇生物保护课。毕竟狼人也算神奇生物吧？”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几秒钟后，才有人小声说：“好像……也没错。”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竟然都觉得，这个主意还挺有道理的。

    正说着，一名拉文克劳拿着卷羊皮纸跑来：“你们看，联名信——请求卢平教授继续任教，赫敏·格兰杰写的。要不要签？”一行人立刻围拢过去，在楼梯中央嘁嘁喳喳地讨论起来。

    皮皮鬼看见时机已到，眼睛里立刻冒出坏水。他猛地把墨壶往上一抛，咧开缺了口的牙，尖声唱起自编的打油诗：

    “小巫师！围成圈！大名写得齐，皮皮来添彩——啪！”

    “啪”的一声不是掌声，是墨壶倒翻。

    漆黑的墨水泼了下来，正好在几名赫奇帕奇的头顶炸开，溅得满地都是。有人尖叫着往后跳，有人慌忙去护那一张联名信，可已经晚了，联名信的正上方被墨水染得乱七八糟。

    “皮皮鬼！”赫奇帕奇们齐声怒吼。

    皮皮鬼却兴奋得直蹦，飞快落到一副盔甲的肩膀上，晃着脚丫子，伸长舌头做了个夸张的鬼脸。

    “有本事别跑！”“你赔我们联名信！”

    几名学生气冲冲地追了上去。皮皮鬼一边倒退一边扭屁股，像一只到处乱飞的破风笛，忽然干脆“噗——”地放了个响屁，笑得在半空里打滚。几个人被熏得连连挥手。

    顺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阿莉娅来到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办公室门口，看见门上的铜质铭牌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两枚空钉孤零零地钉在木板上。

    她皱起眉头，抬手轻轻敲了两下门。

    “请进。”里面传来卢平温和的嗓音。

    阿莉娅推开门，发现办公室已经有些空荡。角落放着一只半满的行李箱，里面整齐地迭着几件衣物和书卷。卢平正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姜配红覆盆子叶茶——那是几个低年级的小巫师们送给他的，还嘱咐他在“经期”的时候别忘了喝。

    “阿莉娅？你怎么来了？”看到进来的人是阿莉娅，卢平似乎很意外。

    他的脸色看起来比前阵子要好很多，不再那么苍白，眼睛里也有了几分轻松。或许是因为西里斯终于被证明无罪，也或许是因为他的授课已经顺利结束，又或许是因为他即将离开，不用面对学生们得知他身份后各种恐惧与害怕的眼神，还或许是因为今天过后，便暂时不用再面对与阿莉娅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无论如何，他看上去不像之前那样疲惫。

    六月的阳光透进窗户，他只穿着一件浅色的亚麻衬衫，袖口挽起，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仿佛随时准备关上箱子离开。

    “卢平教授……”阿莉娅走进来，把门带上，“您被辞退了吗？”

    卢平注意到她关门的动作，嘴唇抿了抿，神色似乎有些不自在。

    “不，”他说，声音依旧温和，“没有。我是自己辞职的。”

    他见阿莉娅还站着不动，似乎有话要说，便举起魔杖，想把柜子里的红茶罐召唤出来。可还没挥动魔杖，他却迟疑了一下，转而走到行李箱边，亲手拿出一罐没有标签的茶叶。

    卢平默默泡好茶，把茶杯推到桌边，抬眼望着女孩：“先坐吧，阿莉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