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们这些年积攒下的感情总会被消耗光，柳梦溪嘴上总是说祁嫣这里不对那里不好，可真正关心祁嫣的也是他。当初杨昊让祁嫣去路书鸣那里做内应时，柳梦溪就猜到了什么，一度想要阻止，可惜他没有成功，没把祁嫣从深渊之中救回来。

    上一次衍离和路书鸣联手的时候，是祁嫣知道了路书鸣的部分计划，便让人给上官云齐通风报信，告诉他云凌最恨的便是路书鸣，还有一些她所知道的细节。这位上官云齐后来给衍离挖的坑做了铺垫，祁嫣也让人通知云凌衍离和路书鸣合作的事，所以才有了后来云凌为此回到归元宗。

    这次路书鸣给上官云齐做的陷阱，祁嫣也知道一些。她想要故技重施，将路书鸣的打算告诉上官云齐，然而上一次路书鸣就已经怀疑她，这次抓了个正着，将祁嫣囚禁在地牢里，还特意找杨昊和柳梦溪来。

    杨昊与路书鸣已有约定，他想要林暮言死，还想要活着的上官云齐。鉴于路书鸣的目标是上官云齐的命，杨昊做出了一些妥协，路书鸣完全可以将上官云齐变成一个再无威胁的傀儡，他想要的只是他的**，并不是他的心，留下上官云齐是隐患，对于杨昊来说也是如此。

    他最恨的还是林暮言，林暮言之前差点杀死自己，这让杨昊至今都心有余悸。当初他在师门时，便看这位师兄不顺眼，他不过就是天赋好一些，就让师父这般喜欢。而他要刻意纠缠师父，才会得到哪怕一点点的注意。

    虽然云岚真人陪伴他的多，好像是更为偏爱他这个小徒弟，可他总是会在自己面前提起林暮言。杨昊总能知道他的师兄今日又学会了什么，他的师兄天赋如何卓绝，他的师兄是多么勤奋，哪像是他整天只知道缠着人。

    虽然云岚真人的话不会这样直白，可听在杨昊耳中便是这么回事。他的天赋不如林暮言，性格也不似他那般讨喜。他心思敏感，知道了本来离峰都只收一个弟子，他师父偏偏多收了他，三人之中，他才是那个外来者。

    最初看到上官云齐和林暮言在一起，他是为了报复曾经的师兄才和上官云齐有了联系，也没想到上官云齐居然也真的会接受他的邀请。后来他是因为对于林暮言嫉妒，所以在看出师徒两人的暧昧后，向上官云齐表达了爱意。但他也知道，之所以注意到上官云齐，是因为他作为一个火系修士，与云岚真人有那么些相似的地方，这让他想起了师父。

    他的师父将他赶出师门，让他流落到魔界，受尽了苦楚，直到最后飞升，都没有再见过他一面，和他说过哪怕一句话。

    他还是爱着他，随着分别的时间的增长，爱得越来越深，越来越刻骨。他这辈子都未必能够飞升，可能永远也都见不到他的师父，因此他将一部分感情转移到上官云齐身上。

    他也享受让师兄嫉妒的感觉，只是直到最后，上官云齐最爱的也都是林暮言，心中没有他的位置。

    魔尊之所以成为魔尊，本就是因为他本身就和正道修士不是一路，在上官云齐心里，他是曾经的那个师父，但在林暮言眼中，他只是那个成为魔尊的，曾经的师弟。

    此时还被困在上古战场的上官云齐要是知道了杨昊的想法，必定想要学习林暮言，刺上杨昊一刀，好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痛苦的滋味。当初做他徒弟时，可能是因为那会儿的魔尊死得早，剩下的记忆都是他比较好的一面，上官云齐本身也是勤奋的人，不记恨杨昊的严厉，对师父的印象还不错。结果重来一世，记忆中的师父消失，就剩下了一切都会归咎于别人的魔尊。

    在想什么？上官云齐终究是不知道，他见林暮言出神，就凑过来，仰头盯着林暮言的脸。这张脸他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特别是林暮言最近心魔似乎有所消退，温柔许多，在上官云齐眼中更加顺眼了。

    在想怎么出去。林暮言伸手摸摸上官云齐的头发，他的头发并不像小时候那样柔软，但林暮言丝毫不介意。徒弟这么乖顺的时候不多，进入古战场后，他们都尽量少去消耗灵力，免得遇见什么突发的事件难以应对。

    路书鸣还会有后手吧。上官云齐不相信路书鸣只想将他们困在古战场中，他是个炼丹师，身上带的灵石丹药多的很。他们能在在地方活下去很久，路书鸣未必有那个耐心等。

    魔修与人修一样，进入大乘就会陷入心魔，不知道路书鸣的心魔是什么，或许是他死他才会飞升？想到这里，上官云齐便觉得自己更加不能死了。他不惧怕死亡，却不想便宜了路书鸣。

    那便等着他。

    师徒两人在上古战场反而心情平静，林暮言回忆自己曾经看过的典籍。本来上古战场也是大荒的一部分，但是在大战后，这里充满了怨气，便被上古修士封印起来。当时参与封印的有人修也有魔修，人修想的是不让怨气影响生灵，魔修却想将怨气转化为魔气，给后世魔修用。

    在人修的努力下，上古战场被封印得十分深，不是血域这样的神器难以感应到这种地方，也难以走出这种地方，后世的书籍也几乎没有对这里的记载。而在魔修的努力下，其中的怨气没有在被封印的时光里减少，反而越来越多，最终成就了路书鸣。

    师父在想谁？上官云齐去修炼了一会儿，因为他有魔修的经验，布置阵法后，能够摒除此处魔气，修炼速度并不慢，就怕是灵气不够。

    第84章 尘埃落定（四）

    想你。林暮言唇角勾起，上官云齐也笑，贴着他的嘴唇，轻轻吻上去，刚想要离开，却被林暮言抓住，揽在怀里。

    我在想，曲朝消息灵通，他早该知道我们离开归元宗，为何最近都没有动静。上官云齐趴在林暮言胸口，林暮言的心跳就在上官云齐耳边，上官云齐含含糊糊听完了师父的话，顿时无心修炼。他抬头起来，林暮言居然还在说话。

    他惯来喜欢研究这些歪门邪道，不知会不会摸到这里。

    曲朝啊。上官云齐将这个两个字含在嘴里，反反复复嚼成几瓣，弄得远在千里之外的曲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步棋下错了啊，小友。曲朝刚才手一抖，本来他都想好了这步棋应该下在哪里，然而棋子突然落偏。曲朝定睛一看，就看出本来应当赢的局势瞬间被改变，给了对方空间，只要对方不是傻的，就能够从此处逆转过来。曲朝不是没有机会再次将局势扭转，只是他好不容易才扭转过来，再来一次他也吃不消啊。

    说到底还是面前这个人太奇怪了。

    那前辈可否让我重新来下？我本来不是要下在此处的。曲朝硬挤出一个笑容，看着面前的人。这人其实并不老，没有白发，也没有蓄须，看起来只是个中年人模样，可是他的修为深不可测。大荒修为最高的是大乘修士，如果说大乘修士给人的感觉是大海，那么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一滴水。

    大海广阔，也终究是世界的一部分。可他一滴水便承载了整个世界，气息像是凡人，可又不可能是凡人，凡人哪有能硬拉着一个合体期修士下棋的。

    只有前辈可以悔棋，后辈是不能悔棋的。那人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曲朝注意到他的笑容，觉得他可能是意有所指，却猜不出他的想法。甚至他碰见这个人都是一个巧合，他只是睡了个觉，一起来就到了这从未来过的地方，还被拉着下棋，要是不能赢，就回不去了。

    曲朝手里捏着棋子，满棋盘找下一步应该下在哪里可以改变之前那步下错被对方逆转的局势。他思考时往旁边看了看，就看到旁边的地上有几只什么东西在蹦蹦跳跳地啄米吃，本来他以为是这里的小鸡仔，结果定睛一看，有五色尾羽的，不是凤凰么？

    凤凰何时这么小了。

    曲朝被吓了一跳，眼睛又回到棋盘上，他偷偷瞄了一眼对面的人，就见他笑着看自己。他连忙又冥思苦想，一只手抓着头发，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瞬间提高棋艺。

    下了这一步后，曲朝等着对方落子，他看了看棋盘上的阵势，似乎上一手还不错。曲朝的棋艺完全是被逼出来的，因为他想要完成任务，也要通过一些考验，很多修士都喜欢用围棋规则来设置阵法，他也就跟着林暮言学习了一些，没想到这会儿竟然用上了。

    小友棋艺不错。对面的人落下一子，曲朝看着，又开始痛恨为什么找他下棋的不是臭棋篓子，他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为何还要他留下来。

    前辈，这是何处？曲朝又落下一子，小心地问那人，那人很快落子。

    化外之地，我也不知小友你是如何闯进来的，你要是赢了，我就放你走。那人又是笑，曲朝没脾气，他这辈子就没有安定过。前一天他听说林暮言和徒弟被归元宗除名，原因是师徒不伦，他还没有打听到别的消息，睡了一觉，就到了这么一个地方。他在此处和他下棋下了半天，他还想着回去之后就去找林暮言呢。

    这地上的可是凤凰？曲朝已经看好了局势，落子一直很是迅速。

    一群没有灵智的小鸟罢了。曲朝有多快，对面就比他更快，对方好像不算是避讳他的问题，可又不直白地说出答案，让曲朝只能猜。

    那有没有没有灵智的小虫子？曲朝强颜欢笑，好像自己问题多么的有趣一般。对面那人看向了棋盘边上摆着的一株盆栽，曲朝仔细看看，看到上面趴着几只小虫子不，他仔细看了看，这些小虫子似乎是有爪子的，头上似乎还有角。

    曲朝的眼角抽了抽。

    这里不是仙界吧。曲朝又装着胆子问，那盆栽的树也有点眼熟，他又下了几步，才恍然想起，好像之前看过的扶桑的样子就是这样的，扶桑做个盆栽？

    应当不算是仙界，这里是往生之地，小友，我看你是生魂，给你个机会回去。那人的笑让曲朝心突突地跳，他直觉地认为这是真的，可是又不免侥幸觉得这是假的。如今的大荒，并没有地狱一说，其他的大世界倒是有过记载。

    这往生之地就是地狱么？那么这些凤凰和真龙都是当初死去的妖修？他能够进来，是不是人修死后也会来到这里？

    主宰这个世界的是天道，仙界，还是这往生之地？一瞬间，曲朝脑中各种想法喷涌而出，几乎将他堵得头晕眼花，还是对方提醒他之后，才又回到棋局上。

    因这世上已经没有这小鸟小虫，他们便进入往生之地。人一直都在，不需要来到这里便能往生。小友到来让我也觉得颇为意外，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那真是我的幸运啊。曲朝都觉得自己这话阴阳怪气，他看着棋盘上黑子已然稳操胜券，心中仍是不安。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要说特别，就是特别倒霉，几乎每次做任务都会遇到奇怪的事。但他也特别幸运，即使遇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也仍旧好好活了下来。

    这次他能不能顺利出去呢？他进入这地方到底有什么寓意？

    是小友赢了。那人笑着说道，投子认输。曲朝松了一口气，他看着对面的人，问出了自己一直想要问的问题，不求对方一定告诉他答案，要是能够收获什么，就是他赚了。

    既然前辈在这往生之地，又知这凤凰真龙，那前辈能不能告诉我，妖族的诅咒要如何解除？现今已经不是龙凤的时代，让其他妖族承受他们留下的后果，并不合理吧。曲朝和林暮言一直有交流，其实暗地里和上官云齐也有通信。他走的地方多，见的多，上官云齐也会将一些自己的问题分享给他。

    下界没有，仙界却有，凡间种种，也是仙界争斗之投影。

    曲朝若有所思。

    是否存在天道偏爱之人？

    自然，天道并非无知无觉。

    飞升到仙界便能再无烦恼么？曲朝问的时候自己都笑了，对面的人也笑出来。

    哪里能够没有烦恼啊，哪里都有烦恼。就算没有烦恼，也能编织烦恼，人活着，总要有些事做。

    曲朝刚想要感谢他的提点，就突然睁开眼睛，醒了过来。醒来的时候，他仍然保持和躺在床上的姿势，他暗暗想到，下次可不能偷懒睡觉了，要是保持入定的姿势，可能就不会进那个地方了。

    这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曲朝刚醒来，便觉得这梦太不真实，可能里面的东西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哪里有什么往生之地，人死如灯灭，破灭便是破灭了，没有那种力量是永生不死的。

    可是当曲朝出门去，发觉自己本来住的客栈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本来繁华的村镇变成一片荒野之时，他突然觉得或许这梦真的是真的。

    他回头看，那客栈也已经残破不堪，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在里面睡得这么安稳的，就连这里被毁掉了也不知道？

    曲朝拿出宝剑，御剑飞行到附近的城镇，想要去打听打听林暮言和上官云齐的消息。

    归元宗最近才贴出了新的任务，掌门寻找长清真人和他徒弟回归元宗，只是他们失踪了好几年，你要是能找到他们，这些灵石就是你的了。

    曲朝拿起那份玉简，看了里面的任务内容，看到最后才看到今天是什么时候，距离他睡着好像过去了二十年的时间了

    他真的不是在做梦？他明明只感觉过去了一天，结果是二十年。曲朝拿过那块玉简，在此处登记自己要找上官云齐。

    现在归元宗的掌门是谁？曲朝都转身出门去了，又折返回来。

    你这是多久没出门了，现在的掌门坤峰的女修，叫秦蔓瑶，现在应该叫秦掌门了。听说秦掌门年纪不大，容貌姣好，这会儿修为虽然不算很高，但她天分好啊，水系天灵根的修士，还有灵火。我还想找个时间去目睹下秦掌门的真容，我看过玉简，确实是个美人啊。负责给修士们任务的女修一脸荡漾地说道，这让曲朝十分无语。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修士之中有这么多的断袖了，不光是男修，还有女修。曲朝离开这里，想要去一趟归元宗，现在的掌门应该和上官云齐是朋友吧，他错过了这么多年，林暮言和上官云齐怎么就不见了？

    第85章 尘埃落定（五）

    往生之地。曲朝捏着手中的玉牌，目光复杂。他这次所领的任务是找到上官云齐。他一路走来，打听了一些他错失的二十多年里发生的事，拼凑出了当初的真相。

    上官云齐和林暮言被修士们追杀逃走后，就彻底消失一般，再没人找到他们的踪迹。传说中的凤凰，上古修士的法器，都慢慢变成了一些人虚无的妄想，好像没存在，也不应当存在过。

    妖界与人界相敬如宾，这样说，是因为归元宗的云凌长老和妖皇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秘密。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不相信妖皇的诚意，都认为百年之约只是他和上官云齐所搪塞出来的一个笑话。结果云凌真人让妖皇其实是妖皇主动许下心魔誓言，百年内不会侵扰人界，自己也从未与上官云齐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