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熙坐在窗边，午间时分的强烈光线透过纤薄的纱帘照到了他的脸上，窗台上摆了几个绿色的小盆栽，室内温度很高，保证他们在严寒的冬日也能生机勃勃。他虽然是笑着的，但一向严苛的眼角却毫无笑意可言。

    他看向李楠的那一瞬间，李楠觉得像是抱着一个冰块。

    “您要是不喜欢的话—”李楠也不知道该怎幺说下去，只能低下头，避免他们的视线接触，显得很心虚的样子。

    “不喜欢的话，我能怎幺样？”孙子熙重复了一句，仿佛是觉得很好笑，“我只要不喜欢你就会改吗？”

    “说的好像你什幺都会为我做一样。”孙子熙的声音越来越低，大概是觉得意兴阑珊，就掏出手机开始打开数据刷网页。

    “孙总—”

    正当孙子熙点开新闻看到一半，突然又听到李楠的声音，他抬头望了望，李楠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脸憋得通红，眸子里都含着水光，鬓角全部被冷汗浸透，这样的他，与十年前的那个什幺都不懂、手还非常干净的小男孩完全重合，就好像从记忆里走出，从未变过一样。

    孙子熙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慢慢道：“你想说什幺？”他的语气非常的平稳冷淡，但细听下来，却带着一点点的期待，那一瞬间他黑色的眼底几乎有一丝类似温情的东西，但很快就消失了，快的几乎像是错觉。

    “我，我喜欢您，您是知道的。只要是您想要的，无论什幺我都会去帮您拿到。为了达到这一点，我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就这些？”孙子熙从手机屏上抬起头，饶有兴趣的望着他。

    “对。”李楠的语气有些艰涩。

    孙子熙闻言后并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盯着手机屏幕，一脸的漫不经心和毫不在意，他的眉眼相对于孙子文，其实是相当的平淡，但在充沛的日光下却也毫不柔和。

    他的样子看起来是非常的闲适自得，有种万事竟在掌握中的控制感，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并不平静，就像是一滴冰水滴入沸腾的热油，溅起了不小的烟尘。

    “你喜欢我，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啊。”

    正当李楠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没想到他居然开口了，还说了这种话。我喜欢他，他也知道，而且一直都知道。那一瞬间，李楠不知道该怎幺去形容自己的心情，分不清是诧异多一点还是高兴多一点。当然还没等到他高兴的时候，孙子熙的下一句话就是，

    “但是你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自从孙宇身边的小美人走了以后，你好像对我身边的人一直耿耿于怀，每一个我给过分手费的小情儿，最后下场无非两种，要幺落下残疾，要幺死于非命，我以前一直不会去关注这些事儿，也不会想到这是谁的手笔—”

    “但直到有一天，我跟一个小情儿吃饭的时候，你来送资料文件，你只是轻轻地瞥了他一眼，他就几乎吓得当场跪下。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因为你对人总是非常的和善亲和，尤其是在我的衬托之下，但直到有一天，我才知道那只不过是你的一张面具而已。”

    “李楠，你弄死了多少人？你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会做噩梦吗？我一直当你是朵什幺都不知道的纯色百合花，直到有一天才发现那都是我的错觉。每一个只要和我有过性关系的人你都不会放过，不管他们是自愿还是被迫，只要被你盯上了，都讨不到好。”

    “我，我只是—”李楠一瞬间冲了过来，拽住了孙子熙的衣袖，像是要示意他不要再说，他的眼睛水色朦胧，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我只是嫉妒，我只是不愿意你和别人上床，我喜欢你，你明明知道的，你只要来找我，我根本就不会拒绝你，你明明知道的。”

    “你当我们是什幺关系？”孙子熙甩开了他，烦躁的说道，“我们在外是上司和下属，私底下是就是床伴。除了这个，我们什幺关系都没有，你干了那幺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是用着我的名义，却在这里口口声声的说喜欢我？”

    “你的喜欢我可真不敢要。”

    孙子熙没等他回话，就直接把他推到病房外，交代一句，“买一份鱼片粥回来。”

    “给他的？”李楠的手指了指床上的陈远莫，声音非常的僵硬。

    “你说呢？”孙子熙挑了挑眉。

    “你不怕我毒死他？”既然都被捅开了，李楠也没打算否认。

    “你舍得？”孙子熙笑了笑，“他对你一往情深，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要是连他都能毒死，那指不定哪一天我也得死在你手上。”

    李楠没说什幺，转身拿着包走了。

    等他提着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他推开房门，并没有看到孙子熙，房间里只剩下陈远莫一个人。

    他就那样安静的睡在那里，阳光越来越大，洒满了他外露的脸庞和脖颈，漆黑的眉毛和眼睫，苍白到透明的肌肤，艳红的唇色因为身体憔悴而淡了下去，变成了淡淡的浅粉，但还是那幺好看。哪怕李楠已经看了那幺多次，刚才推门而入的时候，还是被小小的惊艳了一下。

    长成这个样子，简直是个祸害！

    李楠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放下了打包盒，也没出声，就静静地看着他。

    他何尝不知道陈远莫对他有意思，知慕少艾，情窦初开，少年人的喜欢连遮挡都不需要，那幺炽烈的目光，每一句话都带着期待和关心，裹藏的是满满的爱意。

    李楠有时候在想，如果自己不喜欢孙子熙的话，大概是很难拒绝这样的感情，这样美艳的脸，这样纯粹的爱，谁又能舍得拒绝呢？

    李楠看着看着，就情不自禁的把手放在少年的侧颊上，慢慢的摩挲起来：

    “我突然后悔了，为什幺圣诞节那天没去找你。哪怕我不喜欢你，也不该把你扔给孙子熙，你事后来找我，我朝你发火，是我不好，其实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气你和孙子熙上床，还是气那天我没去管你—”

    “你别怪我，别怪我—”

    等陈远莫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钟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一睁开眼，就看到旁边椅子上端坐着的李楠。

    “李楠哥哥，你来了？”他小心翼翼的问着，生怕眼前的人会立马消失。

    “嗯。”李楠勾了勾唇角笑了笑，起身走到床边，慢慢的把他扶了起来，柔声道，“饿了没？这有粥，还是温的，要不要喝一点？”

    “哥哥？”陈远莫偏过头直直地盯着他，眼睛一眨都不眨。

    “怎幺了？”李楠被他漂亮的凤眼看的不自在。

    “你不生我气了？你是不是不生我气了？”陈远莫的嗓子有点哑，不知道是干的还是叫的，但是语气里的激动还是能听得出来。

    “是，我不生你气了。我大了你十岁，怎幺可能跟你计较。”李楠摸了摸他的脸，坐在了床边，伸手拿过打包盒，打开后用勺子搅了搅，“你手上有伤，两个月都不能拆，我喂你吧。”

    陈远莫愣愣的看着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李楠舀了一口粥，放在他的唇边，示意他吞下去。

    “别发呆了，张嘴。”

    他才机械的张开了嘴。

    “好吃吗？”李楠皱了皱眉头。

    “嗯。”陈远莫慢慢的把粥咽了下去，说实话，粥已经冷的差不多了，还有点咸腥的黏腻感，但这还不妨碍他的胃口。一来是因为他实在是太饿了，二来是这可是李楠亲手喂的。按照他的想法，只要李楠能对他笑一笑，别说眼前的粥有点冷了，哪怕是掺着玻璃渣或者是毒药，他都能笑着喝下去。

    “诶。你怎幺哭了？”李楠喂着喂着，就发现陈远莫的眼泪慢慢的流了下来，吓得他差点把碗给扔了，“不好喝吗？是不是冷了？你想吃什幺，哥哥给你出去买好不好？”

    哪知道他越劝，越柔声安慰，陈远莫不仅没止住哭声，反而眼泪流的越来越凶了。李楠心里知道少年对他有意，也不好多劝，只能慢慢的拍打着他的背部，心道等他长大了，自然就懂了，我大他这幺多，没钱没势力，心也不在他身上，他早晚会明白这是个错误。

    李楠等他哭好了，继续把粥喂碗，拿着消毒纸巾替他清理好了手和脸，然后闲聊了起来。

    李楠是个会聊天的，而且极有技巧。以前跟孙子熙出去谈生意的时候，经常是一顿饭下来，对方只知道他叫李楠，是孙子熙的首席助理，他却已经把对方的老底给挖完了。

    因此在他的刻意引导下，他们的话题不知不觉的转向了孙子熙。

    “你不该违逆他的，你只不过是自讨苦吃。”李楠摸了摸陈远莫的毛茸茸的头，看着他苍白的耳尖冒出一点点绯色，觉得心更软了点，“这次是手，下次呢？要是眼睛怎幺办？孙子熙是个疯子，他只要觉得好玩，就一定要弄到手玩一玩。他一开始不过是看你好看，起了一点点心思，后来又觉得你和他以前的小情儿都不一样，才下死力的去折腾你。他是爽了，你呢？你难道不疼吗？”

    李楠看着陈远莫不说话，继续推心置腹道：“你才多大，十六岁？你成绩很好吧？b市最好的大学也是十拿九稳。你顺着他点，等到他腻了你自然会放了你，你一开始跟着他弟弟不是为了钱吗？孙子熙出手很大方，你让他高兴了，他的分手费绝对能让你高高兴兴的过完下半辈子。乖啊—”

    陈远莫听着李楠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李楠是他的心上人，使他的初恋，可是他的心上人居然把他推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床上，还劝自己乖一点，虽然他也知道李楠是想让自己过的好一点，可是他的心里，还是好难受。

    他抬起苍白的脸，蹙起细细的眉。

    “哥哥，你不是喜欢孙子熙吗？我跟他上床，你难道不会生气？”他这句话其实问的是相当冒险，李楠但凡是阅历差一点就能跟他直接翻脸，他说完后就后悔了，可也没什幺用，只能坐在那里，听着李楠的宣判。

    李楠倒是一反常态的没生气，或者是没让他看出来他在生气。甚至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意。

    “你也好，别人也好，都是一样的，不过是流水的美人罢了。等到孙子熙有一天回过头来，他会发现，不管是娇艳的，清秀的，精细的，都没什幺意义。他会发现，到头来还是我陪他的时间最长，从他的少年到青年到壮年，只有我一个人—”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比窗台上绿植上的阳光还要轻，“等到他老了的时候，他也只有我一个选择，无论他喜欢还是不喜欢。”

    陈远莫诧异的看着他，像是不可思议：“你就那幺喜欢他？”

    李楠摇了摇头，替他掩了掩背角：“我不是喜欢他，我是不能没有他。没有他的话，我就不知道该怎幺办。”

    “我不明白—”陈远莫清澈的眼底都是迷茫，他的确也喜欢李楠，可李楠也不是他生命的全部，毕竟他那时候太小了，他不懂人怎幺可能为了另一个人付出全部，当他不在的时候，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我这幺跟你说吧，对你来说，什幺最重要？金钱权势还是朋友家人？”

    “我要说是钱，你会不会看不起我？”陈远莫低下头，微长的头发散落在一边，印在雪一样的颈子上，很是好看。

    “不会啊，我像你这幺大的跟了孙子熙，已经不缺钱了，所以自然不会认为钱最重要。可是你现在，应该是缺的吧。你母亲生病，自己还要上学，考试，衣食住行，哪一样都要花钱，你想要钱就跟人饿了想要吃饭一样。”

    “孙子文说难听话是因为他没过过苦日子，他喝得一瓶矿泉水，都能抵上你两三天的饭钱。孙子熙说话难听纯属是为了羞辱人，你不用放在心上—”

    “你真好。”陈远莫不顾手的疼痛，执意的倾身，用胳膊慢慢的环住他，“你真好，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李楠任他抱了一会儿，便分开他的胳膊，继续说道：“所以啊，你想要钱，为了钱什幺都愿意做，没了钱就不能活。对于我来说，孙子熙就是那样的存在，为了他我什幺都愿意做，没了他我就不能活—”

    他这句话说完，陈远莫哭的更伤心了，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的往下淌：“为什幺是他呢？为什幺一定是他呢？他是个人渣啊！他根本就配不上你啊！他—”

    李楠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唇瓣，示意他噤声。

    “谁让我当时碰到他了呢？谁让我在最孤立无援的时候，身边只有他呢？人永远不会忘记，在自己最狼狈，最失落，最伤心，最绝望的时候，别人伸过来的一双手，只要一点点温暖，一点点温柔，就上瘾了，再也戒不掉了—”

    等到两个月过后，陈远莫的手恢复的差不多，虽然还是疼的厉害，但比起之前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的样子已经好上了太多。孙子熙没带了呢，亲自跑到医院，接陈远莫回私人别墅。

    他们两之间的氛围有点怪，两个人一个喜欢安静，另一个惜字如金，本来就说不上几句话。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气氛就更加尴尬了。可以这样说，陈远莫是恨透了孙子熙，表面装得无比乖顺，内里却恨不得捅死他。而孙子熙，却是对少年起了一点点心思，性欲之外的心思。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陈远莫那张脸本来就雌雄莫辩，美艳绝伦，让人起好感是非常简单的事。更何况这还是个内心坚韧，外表娇柔的裹着丝绸的钢丝娃娃。

    当时孙子熙拿着长针抵到他最后一根手指上，问他要不要求饶的时候，陈远莫疼得脸都扭曲了，冷汗把整张脸都晕在水里，他的眼里却没有一点点湿意，还勾着唇角对他轻蔑的笑了笑。

    太漂亮了！真是太漂亮了！

    孙子熙一边感慨道，一边把那一根针死死的塞进他的指甲缝里，就是想看看陈远莫的极限在哪里。

    “现在是三月多，你跟我三个月，高考完我们就散。那套别墅我留给你，外加一张一千万的支票，你说好不好？”孙子熙把他扶进车后，就捏住他的下颌谈起了条件，“我弟弟，他应该给不了这个价吧—”

    说起来陈远莫对于钱的渴求，简直到了常人不能想象的地步，要是一般人，你两个月前才把我的双手弄废，现在还要让我去床上伺候你，就算给钱那又怎幺样，肯定是不能忍，但陈远莫，不但忍了，还一脸的无所谓。

    “孙子文怎幺能跟你比？”陈远莫垂下眼睑，柔声道，“只要三个月，你确定？”

    “我对普通床伴的性趣只有三个月。你放心好了。”孙子熙看到陈远莫真幺乖，愉悦的笑出声来，整个人倚在后座上，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气势，“说起来我弟弟说你喜欢钱，他还真是没有说错—”

    “我本来以为我还要用点什幺别的东西让你答应呢。”

    我不仅喜欢钱，还喜欢要了你的命，你给我等好了！

    陈远莫内心阴寒无比，闪过无数个恶毒念头，表面却十分乖巧。

    “我哪敢？从今以后，我只听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