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想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不符合我的人设。

    我丢开多余的思绪。

    确实。我再度认可他的审美,下楼吧,真的饿了。

    柯特却道:莱伊姐姐先去吧,我突然有点不舒服,等等再来。

    闻言,我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眼睛还是那么有神,动作也看不出来任何问题,唇色红润。

    怎么看都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

    但是,虽然是借口,我却懒得拆穿他。

    反正揍敌客家的小少爷还不至于沦落到偷我房间东西的程度。

    我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还体贴地替他圆了谎:那我先去了你需要什么帮助吗?我让女仆准备好,送过来。

    不用。他拒绝了。

    我于是下楼离开了。

    再见到柯特的时候,大概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不知道他到底在我房间做了什么,反正看起来一副神清气爽,很满意的样子。

    我其实不是很爱喋喋不休,简单地朝他点了点头,便没再招呼他。

    好在他也知道我的性格,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吃过饭,我又回到房间去。

    在遇到那个人以前,我其实会有一些其他的爱好的,但现在都无所谓了。

    我坐在房间里,转眼看向窗外。

    原本看惯了的郁郁葱葱,层层叠叠的绿叶,被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替代。

    毕竟母亲把那棵树砍了。

    我再次意识到这一点。

    然后,我忽然发觉出一点怪异。

    鼻尖萦绕着的味道,似乎有些变了。

    我抚摸着柔软的被褥,躺了下去,埋首在枕头间。

    西索的味道,完全消散了。

    是揍敌客特有的消除气味的方法吗?

    什么味道都没有了。

    原来这就是柯特留在房间做的事情啊。

    其实揍敌客家的孩子,身上真的做到二十四小时基本一点味道都没有的,只有柯特。

    伊尔迷任务出多了,就会沾上些血腥味和土腥味。

    柯特的另一个哥哥,爱吃糖果,身上会有点甜味。

    嗯,没有味道,也是一种个人特色吧。

    但是,一点气味都没有剩下来的话,果然还是会让人心里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我在那让人不安的空白气息中呆了一会儿,便不适应地下了床。

    管家说,他把柯特安排在三楼布置最好的客房。

    我径直下了楼,敲响了柯特的房门。

    柯特总是穿着木屐,却没有脚步声。

    我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他像幽灵飘过一样,无声地突然开了门。

    我问:你在做什么?

    柯特:剪纸。

    他侧过身子,试图让我看他桌上的成品。

    我扫了一眼:哦等会儿再剪吧。

    柯特问:怎么了?

    我道:上楼吧,来我房间,我给你挑几件衣服。

    柯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补充:我不喜欢你身上白开水一样的味道挑几件我的衣服穿,为了我,适应一下我喜欢的味道吧。

    从小的时候开始,柯特就总是不会拒绝我无伤大雅的要求。

    现在也不例外。

    他在最初的疑惑过后,很快就点了头。

    我牵过他的手,看了眼他的头顶:

    啊,你也已经比我高了

    但是没关系,他只要披上我的衣服,染上我的味道就可以了,不需要真的穿得下我的衣服。

    我带他回了房间。

    然后,在我的指挥下,柯特把衣柜打开,取下成摞的衣服,堆到床上。

    本来真的只是想让他拿几件我的衣服披着的,但是现在

    好了。我躺倒在满床的衣服上,铺好被子,招手示意他也过来,来午休吧。

    睡醒之后,床铺和柯特,应该就都是我喜欢的味道了。

    他站在原地不动。

    在我失去耐心,转过身去,自顾自地休憩起来的时候,床铺忽然又往下凹陷了一小块。

    柯特的声音,泡沫一样,虚幻又朦胧地从我身后传来:

    我们这样没关系吗,莱伊姐姐?不是说会挨骂吗?

    嗯,不仅会挨骂,让你大哥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死掉哦。我轻巧地道。

    柯特安静下来。

    我问:害怕吗?

    他低低地说:不。

    尾音缠绵。

    后背慢慢贴上了一块冰凉微妙的温度柯特把脸靠了过来,缩着身子,像小猫在取暖一样。

    我安静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

    但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仅限于此。

    柯特发出不解的一点鼻音:嗯?

    我:虽然柯特的戒指很漂亮,但是,伊尔迷的戒指才是先来的。我不是很喜欢,但是要尊重哥哥啊,柯特。

    他的声音模糊不清地从背后传来,裹着被褥的一点湿热气息:

    明明到现在都还没想起来关心那枚戒指的下落

    戒指被他取下来之后,一直放在他身上。

    我:反正你也没胆子丢掉吧?说起来正好,现在就还给我吧。

    柯特轻声道:已经丢了。

    我笑了起来。

    如果柯特真的有勇气丢掉的话,昨天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就不会是伊尔迷了。

    我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

    柯特再度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可能是片刻,也可能是很久,我对时间的感知陷入了模糊。

    反正,到最后,柯特还是老老实实地交出了戒指。

    一只手环过我的腰,将那枚并不合我心意的银色素圈递到我眼前。

    他的声音彻底捂在了被子里,闷闷的:

    只有大哥可以吗?那在枕头上留下味道的男人呢?

    没有这回事。我接过戒指,我的床上,明明什么味道都没有啊。

    明明你应该最清楚这件事情不过了。

    毕竟是你亲手帮我销毁的那些痕迹。

    柯特再度陷入了沉默。

    我并不在意,把戒指随意地丢到床头柜台上,带着柯特给我的漂亮戒指继续假寐。

    我不在意。

    身后初长成的少年,是失落也好,失望也罢这些统统都和我没关系。

    我在意的那个人,已经永远不会出现了。

    他把我丢下了。

    所以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再度落入蜘蛛网一般轻棉软密的梦境与现实边缘。

    柯特的声音,再次如同鬼魅一般,轻飘飘地从某个方向吹拂而来:

    你还是这样,莱伊姐姐。

    我没有作答。

    眼前的一切,彻底坠入了黑暗。

    我躲进梦境,短暂地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不想去思考,不想去辩驳。

    总是这样的家伙,到底是谁呢?

    在很多很多年前,还不知道揍敌客这一姓氏意味着什么的我,其实是用对待普通同伴的方式对待他们家的孩子的。

    跟在伊尔迷身后,信赖地用崇拜的眼神仰视他。

    坐在花园里,打开千层蛋糕精美的包装,邀请他们一起分享。

    抱着还小小的柯特,哼着歌,晃着秋千,轻声地对他道:

    真可爱啊。

    好孩子。

    姐姐最喜欢你了。

    类似温情的时刻有过很多。

    一切终止在我打开那个潘多拉盒子的那一天。

    看起来乖巧,总是让我忍不住宠爱他的小弟弟,剪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纸人。

    他松手,用念力操控着纸人漂浮在空中,轻声地对着自己的制造物下了命令:

    死掉吧莱伊姐。

    因为念量不够,他的命令最后没能落实。

    纸人自燃起来。

    而我就隔着那道漆黑的火焰,沉默地与他对视。

    为什么要下那样的指令,柯特?我问。

    因为不这样的话,就不会被好好注视吧。

    他回答。

    你总是,看着别人。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就想从揍敌客身边逃开了。

    但是那个阴暗的孩子,会在第二天若无其事地靠过来,示弱地趴在自己的膝盖上,用小猫一样可怜的声音,轻轻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