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作品:《贪得无厌

    他不敢有大动作,怕是在做梦,一个翻身给折腾醒了。

    霍北喉结一滚,身体不自主地往前探,对方正和身边的谁说着话,言语间笑了笑,起身后好像无意识朝他这边瞥了一眼。

    他坐在最暗处,按道理应该看不清的,两人却偶然对上了视线。

    这样的神情……在暗巷里和他道谢的时候出现过,在跟着他离家出走的时候出现过,在送他小雪人的时候出现过。

    那双眸子极深极黑,不见浑浊,汪着水似的亮。

    要是一直望着,会生出陷进深潭的错觉,让他想看又不敢看,让他心颤。

    能是谁么。

    除了宋岑如还能是谁。

    突然地一下,霍北鼻子就酸了,酸得烘热眼眶。宋岑如长高了,蹿这么厉害呢,不是记忆里那个跟他说话还需要仰着头的小少爷,现在可能......抬头就可以。

    宋岑如和身边的人又说了两句话,从会场侧门离开,霍北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这条长廊是两个楼宇之间连接的地方,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昏昏的蓝色和夕阳从玻璃窗透进来,把人影罩出一层浮光。

    霍北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两条腿不太会走路,他跑了起来,即使铺了消音地毯那脚步声在长廊里也特别明显,只不过他俩起点就隔着大半场,还没追上去,那金助理从另一头杀过来把人给截了。

    但霍北什么都顾不了,脱口而出地喊:“宋岑如!”

    金助理抻脖子眯缝着眼看,好像和宋岑如说了什么,宋岑如没回头,依旧长身鹤立地站着。

    霍北阔步走过去,忽然又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喉结滚了滚,轻声道:“宋岑如。”

    转身只需要一秒不到,但这个刹那存贮了六年。

    霍北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时间的界限好像并不存在,他再见到宋岑如的时候还是会挪不开眼。

    金丝镜架下,藏着一粒细小的朱砂痣,少爷的防伪标,要不是时机不宜他都想摸上去打个招呼。

    又见面了。

    真好,又见面了。

    不过对面仍是那个一句话、一个举动就能让霍老大原地宕机的人,宋岑如的眼皮轻撩,神情冷淡。

    当然,如果不是垂在身侧的指尖在发颤,大概没人能看得出他在紧张。

    其实他完全没做好和霍北见面的准备,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面对霍北,脑子里最先想起来的是当年临走前未被履行的约定,所以他挑了个最能掩饰自己的面具。

    宋岑如:“您是?”

    霍北瞬间呆楞。

    老太太就是拿不锈钢锅敲他都敲不出这效果。

    不是,怎么个意思?把我忘了??

    金助理脑子已经转冒烟了,少爷没看嘉宾名单?不能啊,他握拳抵在嘴边趁机提醒了一句。

    宋岑如听完笑的很浅,那种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浅,“噢,霍老板。”

    “霍什么老板,霍北。”霍北这股不痛快直窜天灵盖,都没顾得上什么礼节,上前攥住他的手腕,“你不记得我了?”

    “记得。”宋岑如说,“我就是不喜欢不守承诺的人。”

    霍北眉心一跳,顿时又豁然了。他在生气,生气就是在意,在意就是一直记得。

    金助理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打转,自己好像才是那个不清楚状况的人,他跟着宋文景混过两年,就算不知道具体发生过什么,也能看出这俩人有过节。

    他凑上前在宋岑如耳边悄声提醒:“还有十分钟开场。”

    宋岑如敛下眉目,正色道:“不好意思霍老板,您要是有和拍品相关的疑问,场内就有工作人员能回答,恕不奉陪。”

    然后他抽了下手......没抽出来。

    抽个屁,你完了宋岑如。

    我有笔大帐要跟你算。

    霍北蹙着眉,“你去哪,我跟你去。”

    【作者有话说】

    [烟花][烟花][烟花]庆祝一下见面吧

    第35章 五十万

    宋岑如又试了试,他自认平时的运动成果还行,但就力量这块来说好像的确比不过霍北,那手腕愣是一点没抽动。

    “再使劲儿就疼了,别试了。”霍北昨晚已经放跑一次了,再放开他就是狗,“你要去哪?要是涉及你们瑞云的商业机密,我不参与,但你得让我跟着,放门口还是放哪随你便。”

    宋岑如:“我去厕所。”

    霍北怔了怔,力道松了一秒又很快握紧,他偏头看了眼前方不远处的标识,“我也去。”

    “......”

    一旁的金助理也纳闷呢,他哪见过这场面,纵横商海十来年,头一回遇见嘉宾抓着承办人要手挽手上厕所的,“那个,要不......”

    宋岑如深吸一口气,转头道:“你先回去吧。”

    金助理斟酌了一下,这位继承人他辅助了一年多,做事儿挺有分寸的,看着情形估计属于私事的范围,他点点头走了。

    厕所挺大一个,没人,比外头还要安静,呼吸都能听出回音效果。

    整整六年,再怎么样也还是会认生的,宋岑如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毕竟他没想到霍北能在听见“厕所”这俩字儿之后还要跟过来。

    说不好是什么心情,比起一会儿独自应对拍卖晚宴的紧张,现在脑袋里好像只剩下“他见到霍北”了这件事。想想他大学四年是怎么走过来的,又如何跟宋文景许了诺斩钉截铁的回京城,他做了很多计划,但好像没想过和霍北见面之后要怎么办,又该用什么姿态来面对?

    关键这人现在还抓着他,掌心紧紧贴着肉,甚至能感觉到霍北练棍子磨出的茧子。

    对他来说,这和以前还没开窍的时候随便碰碰手的感觉不一样,宋岑如知道自己什么心思,所以对方越是毫无顾忌的靠近,越让他避之不及。

    “能松开了吗。”他说。

    霍北挺想说一句“这么着也能尿”,但属实是有些变态了,他松了手,插兜站边上等着。

    宋岑如走到离他最远的一个角落,隔板遮住下半身,然后他挽起袖子,撩开外套,拎着裤链......根本下不去手,这谁上得出来啊!

    他放弃了,放下袖子抚平褶皱,霍北跟门神似的站在那儿,说:“不是上厕所么。”

    “你看着我怎么上。”宋岑如眉间带着愠色。

    “看着不能上么,”霍北说,“两个男人你怕什么,而且这儿又没别人,我都见过你吐了还跟我客气呢。”

    宋岑如偏过头,霍北朝他一扬下巴,“上。”

    这要不是霍北他就一拳给上去了,偏偏眼前这个就是霍北,霍北没想那么多,就是单纯想让他别顾忌,宋岑如却因为他的大方坦荡感觉到无力,还有一点儿生气。

    他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洗手,“不上了。”

    “啧,憋坏了怎么办。”霍北道。

    “憋不坏。”宋岑如说。

    “你小时候可没这习惯。”霍北又道。

    “霍北!”宋岑如皱眉道。

    “欸!”霍北笑了笑,慢慢走近,少爷现在的脑袋顶都快够到他的眉心,“还是这个好听,比霍老板好听。”

    他又轻声说:“再叫一声么。”

    水流哗哗地响着,飞溅的水珠挂在镜片上,宋岑如的视线被模糊,心也跟着乱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情绪不对劲,忐忑,局促,可能还有点儿焦虑,不过他没心思判断是因为霍北,还是因为今天没来得及吃药。

    医生说尽量避免接触让自己情绪起伏太大的事,但从昨天遇到霍北开始,他身体里蛰伏许久的感知就好像被全然唤醒了一样。

    年少时那些好的坏的,父母冷眼相待的,孤独的疲惫的,各种各样的记忆在不断地涌来。

    其实在对方出现以前,他也是这样长大,只不过当你经历过有人会不假思索地挡在你身前,站在你身边,陪在你身后的时候,就受不了原来那种日子了。

    与其说他对离开京城前被放鸽子耿耿于怀,不如说他对自己有些失望。

    如果他对霍北没有产生超越友情之外的喜欢,大可以高高兴兴和对方打声招呼,坦然地说一句我很想你。

    可他现在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关掉水龙头,宋岑如擦干手又摘下眼镜,从前襟口袋抽出绒布细细擦着,“霍老板,今天这场拍卖会是我第一次以继承人身份出席,能少添点儿麻烦吗。”

    “我......添麻烦?”霍北一时之间有些想不明白对方到底是因为当年失约的事生气,还是真就和他生分了。

    他知道宋岑如骨子里有傲气,不管是当初说的那些浑话还是最后没去送他,生气是很正常的事儿,但他不想两个人跟陌生人似的,“ 行,继承人。怎么算不添麻烦?”

    “既然来了瑞云的场,就好好享受今晚的宴席。”宋岑如重新戴上眼镜,推了下镜框,“作为承办方,活动结束之前我只对嘉宾负责。”

    行。你真行啊宋岑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