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品:《她的小戏子GB

    明明对他弃之如敝履,现在……为何又要插手救他?

    而她……要了他?

    那气音下,是不容置疑的权势。

    就像要一件合心意的物件,或是一只猫狗。

    绝处逢生的救赎感还未来得及翻涌,就被一股更强的屈辱感淹没。

    伴随着莫名丝丝缕缕的委屈,彻底堵死所有可供呼吸的气口。

    四周的求饶声越发大。

    “四公主恕罪……下官不知这戏子是您看中的人,都是那戏班主诓骗下官……”

    “是啊,下官当真不知!”

    ……

    密密的求饶声,吵得人脑仁都开始疼。

    “聒噪。”苏子衿听见二楼传来虞晚的声音,声音还是那般轻,连丁点喜怒都听不出。

    可就是这声音落下时,那些如集市般吵闹的众人,就像突然被点了哑穴,再无声响。

    “诸位大人如此清闲,政事定是处理得极好。”

    “想来也经得起查,本宫会让都察院好好关照关照诸位。”

    苏子衿下意识朝台下望去,那些先前还污言秽语、高高在上的官员们,此刻面如死灰。

    脸煞白得像他看过的死人,只是区别在于死人不会发抖罢了。

    锦衣卫将那些不可一世的官员们提起,像拖条死狗一般拖出去。

    那些人甚至连一声哀嚎都不敢发出来。

    班主说过,这次请的官老爷们,职位都远在税吏老爷之上……

    结果于她而言,仍如随手处理垃圾一般轻易。

    这场景,和上一次税吏老爷何其相似。

    又何其不同。

    这次,是为了他来的吗?

    苏子衿双眸逐渐被更深的空洞和暗色盖住,直愣愣地看着锦衣卫清场。

    他的视线落在身边。

    那个将自己当作货物随手赠人、肆意鞭打的班主苏贵,此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甚至隐有些难闻的腥臊味从身上传出。

    班主连和那位公主对视的资格都没有。

    苏子衿第一次对四公主这个名号,有了具象化的认知。

    面前这些狼狈如斯的人,每一位都曾是他无法反抗的天。

    可现在……

    他终于明白,在绝对的权势和力量面前,反抗已经彻底失去了意义。

    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搭建戏台的木板传来沉沉的落步声。

    锦衣卫声音冷硬,走上戏台:“公主殿下有令,金玉班即日起解散,伶人遣返原籍。班主苏贵,圈禁京中,听候发落。”

    戏楼转眼便空了,那些肮脏的老爷们都被拖走,就连班主都被一并拖走。

    戏台空空旷旷,本该安静得令人心慌。

    可一股极其陌生的暖意,游走在四肢百骸。

    苏子衿猛地吸口气,空气中再无烟酒臭味,没有令人作呕的下流视线,只有那若有若无的一缕清苦香。

    劫后余生带来的虚脱感几乎要抽走他的脊梁,若非还跪着,他险些要瘫软在地。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思绪都被冲散。

    所有震撼、恐惧、反抗与不甘被冲刷,七零八落后只剩两个字。

    无力。

    苏子衿跪在地上,微仰起头,望向二楼栏杆处。

    刚抬头,便不偏不倚对上了虞晚的视线。

    她的双眸很美,却如深冬结冰的湖面,冻得人心发慌。

    再无半分他曾看到的柔软,反而像在打量什么脏东西。

    一股酸涩从胸口冲到鼻腔。

    他本该难过的,可在这压倒式的权势面前,所有情绪都苍白得可笑。

    她厌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痛意之下,竟还涌起一丝悲哀的庆幸。

    至少,不是那些令人作呕的人。

    他终究逃不过这任人玩弄的命运。

    但至少……是她。

    苏子衿避开她的视线,猛地低下头,双手死死攥着水袖,将那柔软的缎子捏得皱巴。

    有风带着药味送到鼻尖。

    起先淡不可闻,随后一点点浓郁起来。

    散发着透不开的苦味,盖过了他身上劣质的脂粉气。

    脚步声很轻,轻得像雪花落地,却一下又一下落在他的心上。

    直到视线内出现那双精致的凤履,凤凰合该用鲜艳的颜色,偏偏落在那极浅的雪青色上。

    苏子衿将头又向下一寸,极力压下骨子里叫嚣的耻辱心,努力回忆着徐嬷嬷教过的姿势,将脆弱的脖颈尽数露在外,呼吸都放轻些许。

    他恨透了自己这副模样。

    可人,合该……认命?

    这个念头刚升起,便听见她的声音。

    “抬起头来。”

    虞晚看着少年一点点将头抬起,视线始终低垂,睫毛扑朔着,隐约还有些湿意。

    他面上还覆着戏妆,身上的衣服被苏贵扯得松垮。

    那刻意摆出的姿势,导致戏袍散开得愈发多,俯视时几乎是一览无遗。

    修长的脖颈而下便是莹白又有些消瘦的肩头,连更下方殷红的朱点都若隐若现。

    虞晚手指微缩,眉间轻蹙。

    他这副模样,更碍眼了。

    “收起你这般作态。”

    她的话音落下,便看见面前的少年身体一抖,那本就殷红的胭脂打在眼尾,竟是越发红了。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紧接着是身体开始下倾,最终软软地伏在地上。

    他像只被拔光了所有刺的刺猬,被彻底碾碎了最后的防御。

    很乖,却透着一股掀不起浪花的死寂。

    也让人异常烦躁。

    虞晚当即转身,倚着夏蝉撑扶的手,将苏子衿扔在了原地,径直上了抬入戏楼的轿撵。

    轿辇炭火烧的旺,暖意传达四肢,却驱不散那股子闹心。

    “公主……”夏蝉回头看一眼还跪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苏子衿,小声唤一声。

    虞晚掩去眼底的不耐,顺着她的目光抬眼望去。

    苏子衿那本就松垮的衣服不知何时下滑开,露出一片肌肤。

    背上鞭痕交错,红粉交接,尤其是肩胛骨处更是高高肿起。

    尽管未曾见血,仍极为惨烈。

    虞晚指甲轻轻刮了一下暖手的香炉,只看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她靠在软垫上,轻飘飘落下一句:“真没用。”

    苏子衿伏在冰冷的地面上,没有衣服遮挡的肌肤更是被寒意侵染得不住发颤。

    那句轻飘飘的话传入耳中,心又开始往下坠。

    背部的针扎一般的疼痛仿佛都在嘲笑他。

    是啊,真没用。

    反抗不了班主,反抗不了税吏,反抗不了任何人。

    如今连承受这份救赎都做得如此难看。

    徐嬷嬷教的东西没用,放下的姿态只换来更深的厌恶。

    那他还剩什么?

    正当苏子衿重新陷入无望中时,夏蝉走过来。

    他被夏蝉搀扶到轿撵前,脚步却仿佛生了钉,再也挪动不了一步。

    苏子衿张了张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轿撵内闭目养神的虞晚,她精致的五官配上苍白的肤色,看起来如此尊贵,也如此易碎。

    可就是这般娇弱的人,拥有滔天的权势,周身气势更是散不去的疏离。

    这份疏离与冷清,与先前软声唤着他阿瑾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还愣着做什么?上去。”夏蝉见苏子衿不动,忍不住催促。

    “我……”苏子衿手缩回袖内,握紧成拳,“身上脏,恐污了公主的轿撵。”

    “我可以跟着走。”

    面前的轿撵干净又温暖,上面公主府的标志格外明显。

    可他满身尘埃,连骨子都透着挥不去风尘。

    他会弄脏它的。

    夏蝉见状压低声音,耐着心解释一句:“公主没说便是默认了,否则早便起轿了。”

    “你快些,别让公主久等。”

    苏子衿没有动,裹着戏袍,双眼紧盯着地面,那点被他硬压下去的倔意又浮出水面。

    “秋末风寒,你若这般拖下去,公主身体会吃不消的。”夏蝉见他不配合,皱眉埋怨了一句。

    她刚说完,便见那先前还执拗着不肯动的少年,突然动了。

    他动作很慢也很轻,小心翼翼上了轿撵后,在角落处找了个距虞晚最远的位置蹲下,尽力将身体缩成一团,试图只占据最小的空间。

    “起轿。”夏蝉放下轿前的门帘。

    轿撵被轿夫抬起,荡荡悠悠。

    偶然有寒风从布帘的缝隙中挤入,凉意还未到就先被熏暖。

    苏子衿跪坐在角落,暖意从四肢攀升而起,直冲头部。

    温热无孔不入,背上的刺痛被暖意一烘,痛楚减少,反而越发痒起来。

    可他不敢动。

    空气中到处都是清苦的药味,充满狭小的空间,以绝对的强势压制了身上的脂粉气。

    轿撵内安静极了,连本该有的脚步声都几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