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胜目视前方,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母亲的泪水。

    阳光将母子二人依偎前行的影子,拉得很长,很暖。无言的、深沉的温情?,在这沉默的陪伴与支撑中,静静流淌。

    两个月后,宇智波佳织终究没能?抗过病魔的侵蚀,在一个宁静的清晨离世?。

    葬礼时,严胜全程表现平静,如同一个局外人完成?了所有仪式,仿佛逝去的并非他的生母。

    然而,当一切喧嚣散去,他独自回到?空旷寂静的房间时,一种猝不及防的酸胀感攥紧了他的心脏。

    那感觉并不剧烈,却沉甸甸地压在胸口,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厌恶的蹙紧眉头,试图将这些在他看来?毫无意义且软弱的情?绪强行压下去——他明明早已?摒弃了这些东西才对。

    忽然。

    一声绝不可能?出现的、熟悉的轻柔呼唤,带着些许迟疑和不确定,突兀的在房间里响起?:

    “严胜......?”

    什么时候?!

    严胜浑身肌肉绷紧,所有的感伤情?绪被警惕取代,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锵!”

    刀剑出鞘的锐鸣划破寂静,冰冷的刀锋直指声音来?源的方向。

    然后。

    他整个人僵立住,瞳孔因无法理解的震惊而收缩,倒映出绝无可能?出现的景象——

    不远处,光影模糊的角落,赫然站着那个不久前才由他亲手献上白花、亲眼见证入土安葬的女人:宇智波佳织。

    她?完好无损的站在那,脸上全然是?措手不及的迷茫,眼睛睁得极大,正又惊又惑的看着他,而他的刀尖点在她?鼻尖前、泛着凛冽的寒光。

    第37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严胜的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逻辑、常识都在?眼?前这荒谬的景象面前崩塌。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女?人身上穿着的,正是下葬时的那套素色衣服,连发髻都一丝不苟。

    “......母亲?”严胜喉咙发紧, 握着刀的手稳如磐石, 但指尖却冰冷无比。

    是幻觉?是某种针对宇智波的诡异幻术?还?是......?

    地狱。

    缘一被?沉重的枷锁束缚在?一根烧得通红的铜柱之上, 炽热的火焰无情的灼烧着他的魂体, 带来足以让任何意志崩溃的永恒痛苦。

    他低垂着头, 凌乱的黑发遮掩了大部分面容,唯有那双深红色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 偶尔流露出亘古不变的悲悯与平静。

    忽然, 某一刻,那始终平静无波的眸光,动了下。有什么东西穿透层层地狱的阻隔, 传递到了他这里。

    是......兄长的情绪。

    极其罕见的、压抑到了极致的悲伤。

    因?为是血脉相连的双生?子,即便相隔生?死,即便身处地狱,这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羁绊, 依旧能让他感知到兄长的强烈情绪。

    生?前亦是如此。

    每当兄长情绪强烈波动, 他总能隐约察觉到。只是那时的他太?过笨拙, 不知该如何表达,往往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反而加剧了兄长的烦躁。

    但现在?,他知道?了。

    直接去问, 兄长绝不会说。想要?帮助,兄长也绝不会接受。唯一的方法,就是去做。

    最好是默默地做、不动声色地做、不被?发觉地做。哪怕事后被?发现了,也要?假装与自?己无关。

    ......兄长因?何而悲伤?

    缘一那被?业火灼烧也未曾改变的眉头, 微微蹙起?。他集中死后变得更为广阔和敏锐的感知力,循着那丝悲伤的源头探去。

    不再是生?前那样只能模糊感应情绪,此刻的他,能“看”得更清晰一些。

    那是一场属于人间的葬礼。

    仪式肃穆,气氛低沉。在?仪式的最中央,静静安置着一具棺木,棺中安然躺卧着的,是一位女?性。

    缘一意识微微凝聚,复现在?眼?前的“血脉线”已?告知了他对方的身份:是兄长这一世的母亲。

    让兄长伤心的根源,找到了。

    缘一沉默着。业火依旧灼烧,但他的意识却仿佛超脱了□□的痛苦。

    他“看”向了某个方向。

    在?那里,代表着孽业的黑色丝线缠绕着每一个灵魂。他找到了代表那位女?性的一条,上面的“重量”一览无余——有善有恶,功过相抵后,仍需在?地狱受罚十年方可转入轮回。

    十年......对于地狱的时间而言,不算漫长,但对于正在?承受丧母之痛的兄长而言,等待母亲解脱的时间,或许每一刻都是煎熬。

    这点业障......

    缘一被?锁链紧紧捆绑住的双手,微微动了一下。

    然后,他握紧拳头,用力试图将右手从铁链中抽出。粗糙沉重的锁链摩擦着他被?业火反复灼烧的魂体,带来撕裂般的剧痛,留下一条条深可见骨的恐怖伤痕。

    但他毫不在?意。

    终于,他的右手猛地从锁链中挣脱了出来。

    然后,没有丝毫停顿,缘一抬起?那只伤痕累累的手,在?虚空中一抓,握住了那条连接着宇智波佳织的孽业之线,使劲一扯。

    黑线应声而断。

    紧接着,他将断开的线头按在?自?己被?业火缠绕的胸膛上。

    那原本属于宇智波佳织的孽业,如同找到了新的宿主,迅速缠绕上缘一的魂体,融入那望不到尽头的、庞大的孽业中。

    做完这一切,缘一将挣脱的右手重新放回锁链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再次低下头,无声承受地狱业火的灼烧。

    如此,便好了。

    兄长......应该能稍微好受一些了吧。

    时间在?业火永恒的燃烧中流逝,难以计量长短。唯有痛苦的嘶嚎与锁链的摩擦声是这里不变的背景音。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突然由远及近的传来,最终停在?了被?缚于铜柱之上的缘一面前。

    缘一低垂着头,双目紧闭,好似完全沉浸在?刑罚之中,对来者毫无所觉。

    低沉充满磁性、带着明显不悦的男声响起?:“继国缘一,你还?真是......会给我找事做。”

    声音的主人——地狱的辅佐官鬼灯,穿着黑色狱卒服,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着极其强大的气场,周围肆虐的业火和哀嚎的亡魂都下意识的远离了他所在的范围——哪怕是最凶恶的鬼怪见到他都要?绕道?而行?。

    缘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鬼灯那双死水般寂静的眼?眸扫过缘一身上那明显新添的、与其它“陈旧伤痕”迥异的撕裂伤,以及那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刚刚被?强行?转嫁孽业后残留的能量波动。

    他冷哼一声,语气里的嘲讽意味更浓:

    “你是觉得自?己的刑期还不够漫长?还是认为反正都已?经长到近乎永恒,那么再多加一点......也无所谓?”

    还?是沉默。

    鬼灯危险的眯起?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不耐烦的“啧”。

    他确实对继国缘一抱有某种程度的欣赏——欣赏他的实力,以及那份身处地狱、承受极致痛苦也不曾磨灭的意志力。

    而且这家伙刚下地狱就造就了一番“壮举”。

    ——那时,缘一凭借一己之力,强行?突破地狱的层层封锁,差点把整个地狱的秩序搅得天翻地覆。

    而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抢人。

    将一个罪孽深重的灵魂送进转生?池。

    这不仅是对地狱威信的公然践踏,更是对地狱底层规则的蔑视,给整个地狱管理系统结结实实地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其实。原则上,某些操作并非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当然,该受的惩罚一点也不会少)。

    但你得是私下里、悄悄的做,只要?不被?发现,大家基本都会心照不宣的装糊涂。

    然而继国缘一选择的,是最直接、最暴力、最“光明正大”的一种——当面砸场子。

    这就触碰到绝对不能退让的底线了。

    鬼灯看着眼?前继续装死的男人,额角似乎有青筋在?跳动。他最后冷冷地瞥了缘一一眼?,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无情:“既然要?做,那就受着吧。”

    说完,他转身离去,脚步声逐渐消失在?无尽的业火与哀嚎之中。

    直到鬼灯的气息彻底远去,缘一那始终紧闭的眼?睫,才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对于鬼灯的话,缘一无动于衷,也毫不在?意。此刻,他全部的心神只萦绕着一件事——兄长还?在?伤心。

    即便他已?经斩断了那位母亲身上的孽业,为她铺平了通往轮回的道?路,但兄长此刻的悲伤,依然存在?。

    他......要?不要?去安慰一下兄长?

    这个念头一浮现,便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说起?来,他上一次感知到兄长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还?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