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泠妩却侧眸勾起一抹笑意。

    “多谢小月,不过应当是不需要的。”

    泠妩话落,手中域圈便向上一抛,方圆百里被圈定于她的领域之中。

    金色的镯子与血月相对而立,一个泛着邪肆妖异,一个却满是圣洁。

    “看好小愿,若有异样立即传音于本尊。”泠妩淡声,声音中伴着无法抗拒的法则之力。

    “小仙得令!”月影往日的慵懒妖娆一扫而空,此刻面上布满严肃!

    这是他第一次在仙尊面前露一手,万不能有任何差池!

    而下方,正处于关键时期的紫瞳男人却突兀一顿,复杂的情绪一扫而空,只余杀意。

    “阁下若再不现身,可就再没机会打断本尊了。”男人冷漠转身。

    一道黑雾正要打入祝愿体内,却又被一道白金色光辉打回。

    “魔尊大人无事入人间是想做何?”泠妩站在门外,血月当空,她一身繁复红裙。

    在那张靡颜腻理的倾世面容下,连发髻上那几支粗糙的小簪子,也宛若仙品灵宝。

    她垂下的素白手上,执着一根墨玉质地的长鞭,在红月下却依旧泛着白金色的圣洁光辉。

    那色泽,似是生来便是克他这等妖魔之辈。

    紫瞳男人原本的冷漠厌恶,在见到泠妩时,不知为何慢慢转变为虔诚和珍视。

    似眼前女子是他的神祇,令他不敢生出半分负面情绪。

    可魔,天生就是应负面情绪而生。

    他想起身后榻上的少年,勾唇低笑,声音伴着些低哑的诱人:

    “执法仙尊不也是同样?而且,还以凡人身份,来接近一个凡人稚童。”

    “魔尊大人说自己的分身是凡人稚童?”泠妩反问,眉眼间温柔与魅惑相交织。

    紫瞳男人眼睫微垂,眼角下的泪痣令他瞧起来多出了一份楚楚可怜之态。

    “百年前的本尊,的确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稚童。”

    泠妩不欲听他的自述,只歪头瞧了眼榻上小少年乖软的模样。

    “出来罢,不出意外今夜应当是小愿最后一个安稳觉。”

    过了今日,只怕夜夜都会被眼前人曾经所有的痛苦梦魇,包围。

    泠妩转身。

    留在原地的紫瞳男人却低声重复了一句:

    “小愿……”

    他也不知为何,唇角莫名勾起,随后跟着一道踏出房门。

    门无风自合,月影一袭红衣立于房中,他低头瞧了眼小白,随后无奈轻叹:

    “赶走两个,又来一个。”

    月色朦胧,一轮红月挂在高悬的枝头。

    泠妩收回望月的目光,对着跟上来的紫瞳男人淡然道:

    “魔尊大人现世,还真是堂而皇之到生怕所有人都不知。”

    紫瞳男人抿唇,“我名祝渊。”

    他话落,目光便定定落在泠妩的裙摆处。

    他忍住轻颤的指尖,强行将视线从泠妩的裙摆处移开。

    自从成为魔尊后,六界便再也无法寻出他的半分弱点。

    但现在,这个唯一的弱点,就这般暴露于这个来自仙界的仙尊面前。

    甚至这个弱点,现如今还视她为自己的神祇。

    祝渊敛下眸色。

    六界大大小小的生灵,无一猜到他的弱点便是这身处于凡间,人人可欺的一个小可怜虫。

    毕竟他们都自信地以为,身为魔尊的他,又岂会将弱点无谓地送于人间,甚至于不加半点保护。

    泠妩手中伴着法则之力的执法鞭,令祝渊无法忽视。

    “不必再自报家门。”泠妩话落,便提鞭上前。

    “你若不喜,那我便不再提了。”祝渊也不躲避,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第112章

    执法鞭却定格在离他三寸之地。

    祝渊不解抬眸,却见泠妩将手腕翻转,执法鞭瞬间消失不见。

    院落之上,与红月并驾齐驱的金镯,也落回泠妩腕间。

    “你为何会改变主意?”祝渊一双紫眸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惑,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地欣喜。

    察觉到此的泠妩眉梢蹙紧。

    他在欣喜什么?

    古泠妩的记忆是相反的吗?

    为何原本的恋爱脑看起来都是正常的,而本应正常的祝渊,却有些恋爱脑的潜质。

    “怨念所化之地便有你的身影,既消除不了,执法鞭亦无法给你带来实质性的伤害,本尊便不欲浪费精力,更何况……”泠妩抬眸,“如今的你只怕一阵风来了,都会被吹散。”

    话落,泠妩不再停留,转身进入屋内。

    月光下,祝渊一双紫眸微敛。

    天上红月渐渐消散,祝渊的身形也逐渐变淡。

    过了今日再想通过祝愿来到凡间,恐怕会愈发困难了。

    不过,祝渊垂首凝望指尖的道道黑雾。

    良久,才歪头,双眸中带起强烈的困惑。

    刚刚他为何会想要替她提裙摆……

    一阵风拂,将泠妩遗留下的冷香吹散,那道黑雾凝聚而成的身影也彻底消失于此。

    魔界

    魔宫由黑寂玉堆砌而成,远远望去宛若落入无边的寂静之海。

    悲凉、壮丽,又透着诡异的美。

    “尊上。”一群身着黑衣的魔跪伏于地,面上具是如出一辙地虔诚而疯狂。

    好似只要他们衷心的尊上一句话,他们便能立刻为他生为他死!

    上首的男人玄衣朗目,他睁开暗紫色的眸子,眼尾泪痣更添妖异之色。

    顷刻间,自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威压令众魔不自觉地瑟缩,继而又全是满目热忱。

    尊上又强大了!

    总有一日魔界会再次踏上六界之首,届时六界生灵都要跪地高呼他们的尊上!

    祝渊缓缓坐直身子,微垂眼眸俯视着下方的一片黑压压。

    “糖葫芦。”

    他声音低哑,似是长久未曾开口言语,以至于这句话听不大真切。

    “尊上,您说什么?”离祝渊最近的魔人困惑轻呼。

    随后满脸染着无尽的激动,上一次尊上同他们说话还是那日老魔尊被仙界战神当场斩杀,他上前与那仙界战神对峙之时。

    那日寒风吹的尊上衣袍猎猎,所有魔们都对那仙界战神生出退意时,尊上一个轻轻抬眼,便孤身上前,同战神打了个平手!

    而后对着在下方满眼热泪的他们,冷漠命令:“都滚远点。”

    距离那一日已过去五百年之久……

    这一次,尊上是终于想好要同仙界宣战了?

    但尊上刚刚说什么的,没听清楚。

    不过不管是什么,他们一定誓死完成!

    祝渊面无表情,但这次的声音,却足矣令在场所有魔人听清。

    “糖葫芦。”

    “……”

    “糖葫芦?”魔人重复,面上带着思索。

    随后似是想通了一般,满脸都带着斗志昂扬!

    尊上的意思,一定是要将其余六界像串糖葫芦一样,一个一个地拿下!

    见他似是打了鸡血,祝渊拧眉,惜字如金地开口:“去给本尊买来。”

    他对这群脑子有毛病的魔,向来没有喜欢的这一情绪,能做到不厌烦已是他温和的极限。

    甚至于这百年间他醉心于修炼,只一心想要冲破魔界的契约屏障,出去将陆玄之打败。

    所以至今为止从未踏出魔宫半步,同他们还没有今日只见一面的泠妩熟稔。

    思及此,祝渊抬眸。

    那道屏障好似变弱了许多,只怕不出几年便能彻底消失。

    而此刻,压抑沉默的魔宫,陷入更为低压的寂静之中。

    思绪停顿后,祝渊拧眉,冷声:“还不快滚。”

    “是!尊上!”

    一群魔似是脚底抹油一般,顷刻间仅剩下满室的寂静。

    魔界的天总是阴沉沉的,那是因着无尽的怨念滋养之下,遮天蔽日……

    祝渊对此向来无谓,甚至于从未关注过天的颜色。

    但此刻……

    他想起祝愿初见她的场景。

    皎白皓月凌空,她便宛若飞天的神祇临世。

    晨起透过祝愿的身子,他能瞧见她会站在祝愿榻前端详片刻,随后才会在清辉暖阳之中,转瞬离去。

    待到日暮时分,她拿着那串糖葫芦递交于他。

    温凉的指尖,冷香缠绕鼻息,清浅温柔的嗓音,一颦一笑间自带魅惑与淡漠,皆能径直撞入他的心口处……

    祝渊不自然地抬手附上心口的位置。

    有些酸涩之感。

    亦是成了魔后第二次出现复杂的情绪。

    却又比第一次,同那陆玄之打了个平手后的激动,更甚。

    身处祝愿房内的泠妩,指尖拂过祝愿额头。

    温凉之感驱散祝愿身体之内的阴寒,梦境之中所有的黑暗暴虐,偃旗息鼓地回到角落里。

    他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嘴角含笑的模样仿佛在做一个很甜蜜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