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急,以至于那张俊美的面上也带起了焦急。

    泠妩轻笑一声,拉着他坐下,顺手替他理了理刚刚那一揽而微乱的衣襟。

    “朕的意思是可以许阿倾一个孩子。”莞尔,泠妩轻拍着他的背,声音越发温和。

    良久的静默中,千倾突然出声打破一室寂静——

    “阿倾真的可以有自己的孩儿吗?”

    可眼神却是空泛的,似乎只是单调重复着泠妩的话,并未自己思索。

    良久,在泠妩认真的眸中,千倾却突然哽咽出声,而后将眼睛的泪意拭去,扬起的笑颜比御花园中的春花,还要绝代。

    可他却轻轻摇头,俯身跪拜,声音异常坚定,“臣侍有陛下的这句话便够了,孩儿还是……罢了。”

    他声音微颤,仰头盯着泠妩。

    春光甚好,鼻息间有红梅甜香也有眼前妻主身上特有的冷香,交织在一起,成为千倾记忆深处浓滟的胭脂色泽。

    泠妩知晓他是何意,“朕知你是担忧你母亲,可朕却是比你还要信得过她,有朕在,你母亲此生都不会做出你所担心之事。”

    千倾眸中带着细碎亮光,“陛下是怎么知晓阿倾心中所想,陛下是会读心吗?那陛下可否再猜一猜,阿倾现下有多爱您?”

    从前的小半数爱,到现在竟已长成参天大树,枝繁叶茂生生不息中,全是他不知不觉间诞生出的爱意。

    “朕是帝王,不是神明。”泠妩敲了敲他的额头。

    千倾将泠妩的手握住,眸中满是亮光。

    “可在阿倾心中,有陛下在,自此世间便再无神明!”

    他想,即便此生都不曾拥有她的血脉,他亦无憾了。

    因为他的陛下,信他。

    边关。

    京都已是阳春三月,但边关却依旧飘着霜雪。

    千秋将烧刀子一口饮入喉间,火辣辣的滋味叫她身体慢慢回暖。

    边关太寒,也唯有这烧刀子才能给她们带来些暖意。

    碗刚放下,传来的却不是桌案的清脆,而是落到绵厚之物上的舒适手感。

    千秋皱眉将碗拿开,便见是一封书信。

    明明刚刚还空无一物!!!

    而那字迹也令她醒了一半酒意,彻底清醒!

    连忙起身后退两步,将身上寒气扫落,这才俯身双手拿起。

    [千将军亲启.]

    待看完,千秋便立刻下跪叩首,“微臣遵旨!”

    良久,她才起身,将书信点燃,暗处的波动才彻底消失。

    千秋心中更现崇敬。

    若说衷心,只怕自己对如今陛下的尊崇,比之当年的先帝还有繁多!

    就凭这身边层出不穷的能人异士环绕,她也无法做到生出异心。

    只盼着能用这一身的功绩,给这群将士们和在后宫中的倾儿,谋一个生路。

    而此前陛下同意犬戎求和一事,也在军中得到了近乎全部将士的心。

    陛下记得她们也是人,也会怕疼也会怕死,还有不断的粮草,高昂的俸禄,厚实的军衣……

    如此明君,她千秋,自会忠于一生!

    千秋盯着那封信笺逐渐化为灰烬,这才召集身边将领来主帐议事。

    “犬戎不日会乱……”

    第74章

    五月,连绵的雨不绝,搁在以前便要发生涝灾的。

    可因着修建了百里长堤,涝灾这一次并未发生。

    修建之时桑榆还欣喜地传信,说她寻到了一位能人,名曰刘彝。

    在容易发生积水涝灾的城中,兴建了完善的排水沟渠。

    又在出水口设水窗,涝灾未生时,利用地形差,采用自然流向的法子,将城中水和雨水排入江中,水窗打开。

    当江水上涨之际,超过出水口,借助水力,水窗又自外关闭。

    江水不进城中分毫。

    泠妩闻言,不由含笑。

    瞧,当真有能耐的臣子她不用见,也能知其姓名。

    渡过水患一事,犬戎也来了信。

    因着犬戎三王子在炁朝和亲,故此子桑弃用的是在这场夺位风波中,香消玉殒的犬戎九王子身份。

    登基那日,炁朝士兵镇守犬戎,无一人敢生反叛之心。

    只是那九王子却在登基时,突然干呕了一声。

    天下人在猜那奸妇是何人时,泠妩捏了捏眉心,望着坐在树枝上一身胡服带着银色制品的男人,无奈开口:

    “你这新主不镇守还未平定的犬戎,怎地千里迢迢来了炁朝皇宫?”

    子桑弃足尖点地,身上银色的铃铛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飞掠而下与泠妩相隔数尺,却又保持着随时能靠拢的距离。

    而后将手中之物朝前一抛,暗处波动起,却被泠妩抬手制止。

    泠妩手中便落入一块金符,触感温暖,显然不是寻常金子。

    而后便是子桑弃骄傲的声音,“陛下身边人才辈出,有她们在犬戎乱不了的!”

    他稍靠近一步,这才邀功,“陛下,阿弃将犬戎王的金宝带了来,三月离开,五月归来,未用三月阿弃便提前完成陛下所托,陛下可有奖赏?”

    “你想要什么?”泠妩将引得犬戎腥风血雨的金宝,放在案上。

    “阿弃……想要陛下认下这个孩儿。”子桑弃垂首将手附在小腹之上,往日放荡不羁的骄傲,多出了半数的柔和。

    似张扬的凌霄花为了攀援高山而绽开,又似夜晚流萤飞舞落于林间溪流之上,绚烂而热烈般的爱意汹涌。

    他低哑的声音在黑夜之中,格外动人。

    “阿弃想要这个孩子!”他又说了遍,恳切地等待着泠妩的应声。

    泠妩盯着他,淡漠的眸中尽是包容的宠溺。

    在这般汹涌的温柔之中,子桑弃的脖颈到耳畔,面颊,逐渐升起热意。

    最后抿了抿唇,小声呐呐:“臣侍还以为您会来瞧阿弃的登基大典呢,没成想您没来……”他又抚了抚肚子:“他却来了。”

    他咬重了“臣侍”二字。

    可泠妩却没有顺他意,“嗯,回去吧。”

    子桑弃的身形似是被定格,良久才艰涩询问:“回去?回哪里?”

    话落,心口便又是一阵恶心呕吐之感,他强行将这本能按住,因为不想在她面前变得邋遢。

    “自然是回犬戎。”泠妩淡笑,语调慵懒而又散漫。

    子桑弃猛地瞪大了眼,满脸震惊。

    他原本只是想让她认他肚子里的孩儿……

    怎的,她要赶他走?

    他急急唤道:“可臣侍的腹中已有了您的骨肉,您可以不要臣侍,但您……您不能不认他!”他没说完竟就有些哽咽。

    泠妩执笔的手微顿,而后才抬头盯着他,瞧了半晌,眸中带起不解,这才突兀开口:

    “朕的骨肉?”

    子桑弃却是已经落了泪,听罢便立刻抬手抹去,而后咬了咬牙,“陛下若是不认,那臣侍便回犬戎,自己将他养大!”

    身上的银铃,也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清响。

    泠妩蹙眉,“你怎会有朕的孩儿?”

    子桑弃因着这一句眼泪立刻决堤!

    “那日登基大典结束,便有小侍询问了阿弃,阿弃才知原来我怀孕了!阿弃……阿弃只和您睡过一张床!”

    “传过王医了?”泠妩的眉依旧没有舒展。

    子桑弃要走的动作一顿,而后呆愣。

    “……”

    泠妩耐心再次问了一遍之后,他才低着头小声解释:

    “夺位太激烈,那群王医都跑光了,待阿弃知晓有孕之后,当即马不停蹄地赶回,这一路上一刻也没停……”

    泠妩靠在椅上,“景春,传太医。”

    殿外的景春应声,“喏!”

    “……”

    泠妩将案上的画卷落下款时,微微侧眸,正好抓住子桑弃盯着自己瞧,眼都不带眨的模样。

    子桑弃眼神飘忽,却不敢看她。

    原本还好,但在得知他的腹中有了陛下的孩子后,他却莫名生出了羞涩之意。

    太医来时,他还是那幅模样。

    搭脉问诊后,太医迟疑着又探了一次,最后才踟蹰着道:

    “回禀陛下,和贵礼是……有些晕车之症才会生出呕吐之感。”奇怪,怎么她没听闻陛下带和贵礼出门的消息?

    难不成,是微服私访!?

    泠妩没有说话,子桑弃也未说话……

    还是景春拿捏不住泠妩的想法,这才试探着问:“陛下,这……奴先带王太医下去抓药?”

    “嗯。”

    离了威压下的王太医,出了殿便对着景春好一番道谢。

    这才冷汗涔涔地回了太医院。

    冷汗涔涔的原因是,陛下同和贵礼微服私访六宫都不知,但现在她知晓了!

    以后若发生什么……她会不会掉脑袋啊?

    呜~

    好恐怖好害怕,她现在就想回家被自家夫君抱在怀里,好好地哭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