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昨夜被席若玉截了胡,他心中也涌起了恐慌。

    而且从昨日开始,每每见到陛下笑时,他的心便都会不受控制地快上几分?还有明明陛下是个女子,为何他还会生出陛下很美的错觉?

    他心底生出一丝想法,却又被他死死按住!

    一直到泠妩离开,千倾才恍惚回过神来。

    他猛地抬头,眸光灼灼。

    凤鸾轿却绕了个远路,远远瞧见那道在桑泠妩记忆中永远浓墨重彩、光彩熠熠的身影时。

    泠妩温柔目中依旧平淡。

    此刻的陆乘风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提着恭桶,面色苍白又狼狈,额头还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和记忆中的那道气宇轩昂的身影,截然不同。

    泠妩斜倚在凤銮驾上,微微抬眼,景春便道:“起驾。”

    而远处永巷中的奴才们听到时,忙不迭的俯身跪拜。

    陆乘风也在那一瞬眸中浸满羞恼,还有一丝他也没有察觉的委屈。

    可跪了一夜,再加上这个朝代男子的体弱,他身子一软便瘫倒在地,恭桶中的污浊之物流淌一地,也潮湿了他半数的衣衫。

    恶臭袭来之际,陆乘风只觉这一瞬好似天塌了下来,他分不清自己是羞愤还是恨意。

    只知道自己在他曾经爱过,又最是憎恶的女人面前,丢了全部的脸面!

    也就在这一瞬他才恍然惊觉,这里已经不是他曾大权在握,所有人都阿谀奉承他的时代。

    倒在地上的陆乘风身形单薄如纸,往常说不定还会有人心生怜惜,但当他与那滩污秽相伴时,众人余光中的他已经变了个味儿。

    碍于泠妩的凤銮驾还未远离,一群人也只敢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把陆乘风记下,只等以后好好磋磨。

    凤銮驾起,泠妩眼波流转间,景春便明悟,“诺。”而后躬身后退。

    景春瞧见陆乘风瘫软在地上的模样,还是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而听到凤鸾驾离开的声响,陆乘风却再也不复往日的傲慢。

    她可能,真的不是桑泠妩。

    因为桑泠妩她,永远不会在自己失意时,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只会用最明媚的眸子,眼中满是他一人的身影,用着永远温柔坚定的声音告诉他:

    没有关系一切都有她在。

    想到此陆乘风心有些微涩,却还是唾骂着她的无情。

    可下一瞬他便听见泠妩身边的大宫女景春,冷声对着周围吩咐:“陛下向来仁和理政,宫中一贯奉行清正风明,侍从宫女间更应相护照拂。”

    这句话叫陆乘风眸中有些亮光,景春会这般,那一定是有她的授意。

    那是不是代表着她的记忆在慢慢恢复?

    等她记起一切,他一定要叫那个贱男人不得好死!!!

    还要将所有欺辱过他的人,全都凌迟处死!!!

    而景春话落,便有永巷的管事姑姑上前。

    她先是对景春点头哈腰,而后厉声对众人呵斥:“还不快将他扶起,送回去好好清洗一番,今日他的差事便由你们先行代劳!”

    一群人憋住口鼻,却都迟疑着迟迟无人动弹,管事姑姑冷下了脸,“怎么?我看你们是嫌永巷的活计太轻松,需得找人给你们松泛松泛皮子?”

    众人闻言皆是慌乱,“姑姑饶命,求姑姑饶命!”

    可心中却记恨起了陆乘风。

    管事姑姑冷冷地扫了眼,见他们此刻也顾不上肮脏污浊,便上前去扶陆乘风,浑浊的眼中带起浓重的嫌恶。

    可再一转头瞧见景春时,又忙狗腿子道:“景春妹妹您看陛下……可还有何吩咐?”管事姑姑笑的一脸褶子。

    第55章

    景春则冷着脸,“少跟我攀亲带故!”

    管事姑姑一脸惶恐,“是是是!景春姑娘说的是!”

    女帝身边的景春在陛下不在时,便就代表了陛下,谁对她面上都得毕恭毕敬。

    景春微松眉心,盯着陆乘风被“众星捧月”的背影,颇为困扰地点了句:

    “陛下一代明君,今日却被污了双眼,难免沾了些晦气,这晦气怎么赶走……我相信姑姑心中,定有一番思量。”

    见管事姑姑两眼迷茫,景春朝着陆乘风那处抬了抬下巴。

    管事姑姑一拍脑门,“奴久不见圣颜,头脑愚钝,多谢景春姑娘提点!”

    待景春转身离开,管事姑姑才眯起了眼盯着陆乘风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

    原以为那小浪蹄子入了圣眼,没想到是惹了陛下的不喜!

    她眸底满是不屑,景春不让把他玩死?

    那她这永巷折磨人的法子,可太多了。

    跟上泠妩的景春因为小跑追赶的缘故,精致面庞带起了潮红,回来后也不邀功,而是尽职尽责地跟在下首。

    泠妩撑着下颌,凤銮驾制作的极为精巧,风吹不着雨打不着还能众览群芳,靠着时更是忍不住的想要昏昏欲睡。

    泠妩半阖眼眸,温柔的眼尾也带起了些许媚色,慵懒又妖娆。

    “事儿办的不错,朕许你一个恩典,想好再来告诉朕也不迟。”

    景春微微欠身,眼里带起一抹明晃晃展露给泠妩的狡黠,“那奴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泠妩轻笑,“嗯。”

    永巷之中,陆乘风在清除了身上的污秽后,咬着牙扫了眼围在门前的小侍们一圈。

    他们还在不断奉承着:

    “陆公子果然与咱们不同!”

    “是啊是啊,依我看,陆哥哥的容貌哪怕是同宠冠六宫的皇贵君相比,也是全然不逊色的!”

    “陆哥哥弱柳扶风,哪怕是咱们同为男子瞧了,也忍不住的心动呢。”

    本听到“皇贵君”字眼时,陆乘风的脸色就已然黑了下来,结果又听见“弱柳扶风”四个字,这对于当了一代帝王的陆乘风来说,是莫大的侮辱!

    陆乘风是再也忍不住地握紧拳头,额头青筋也跟着暴起。

    看起来很是凶神恶煞,再加之上一世的帝王威严,把一群久不见圣颜的小侍们吓得面色苍白。

    不过苍白过后,一个个的眸底又带起不屑。

    若不是今日陛下身边的景春姑娘帮了他一把,谁会对着一个新发配到永巷的贱骨子,阿谀奉承?

    满宫之中谁人不知永巷都是犯了大错,或者惹了主子不喜之人才会来的地方,其内较之其他地方更是鱼龙混杂。

    若不是瞧他长得好看,又听闻是想要勾引陛下被主子打发的,再加之今日陛下竟来了一趟,两相结合之下谁会对他和颜悦色?

    虽说不知是否是特意来瞧他,但今日景春姑娘又的确代表着陛下救了他一命。

    可眼下见他不识抬举,一群人也在心中忍不住地嘲讽。

    这后宫之中有颜色的小侍数不胜数,今日陛下瞧中他,但明日就又是一朵娇花,谁还能记得他?

    一群人如来时一样,结伴而走。

    还未走远,云汲便啐了一口,骂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他一张俏脸嫩生生的,连骂人也有些稚气的可爱。

    “嘘——云汲弟弟小点声,他可还是能听见的呢!”

    “听见又能怎么着?原本还以为这贱蹄子同我一样,都是想要荣华富贵而不择手段的真性情,没成想他还真拿起乔来了?都御前失仪了,若非是陛下仁慈没有同他一般见识,他能有好果子吃?清高成这般,倒真以为自己成主子了?”

    云汲嗤笑,整个永巷的人在此之前都是捧着他的,今日还以为来了个好兄弟,结果一样是个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

    装什么清高?

    云汲话落便不屑转身,正好瞧见陆乘风盯着自己,满眼血红的可怕模样。

    他心头一颤,可想起陆乘风刚刚一身屎尿的模样,便也失去了恐惧。

    他高高扬起下颌,而后当着陆乘风的面再次朝他“呸”了一口!

    陆乘风双目赤红,双拳紧握,见此情形彻底失去了理智。

    从高处云端掉落到污秽之中的愤恨一下涌上心头!

    所有的愤怒席卷着冲破他的理智!

    “我杀了你!”他低吼,随即便猛地扑了过去。

    云汲后退两步,身边一群人也赶紧挡在他的面前。

    陆乘风眼睛猩红,也顾不上到底是谁,直接抡起拳头见人就打!

    原本还存着些观望心的小侍们,也被打的生出了怒意。

    除开一开始陆乘风仗着气势唬住了一群人 ,之后便是被一群人团团围住,拳打脚踢。

    不多时,他已经是鼻青脸肿,嘴角挂了血迹,狼狈至极,偏生他像疯了似的还要往云汲等人身上凑!

    不过等管事姑姑赶来时,陆乘风已经浑身染血,奄奄一息。

    他绝望地躺在血泊中,不知道谁踹了一脚他的后脑勺,此刻只觉得脑袋轰鸣一片。

    恍惚之际,他依稀记得桑泠妩以前好似也曾被宫女们欺负成这样,他当时是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