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万人迷艰难端水中 第121节

作品:《病弱万人迷艰难端水中

    可越将这魔头眼中那份嫉妒看得越分明,他就越清楚地意识到,这“夫妻”二字何其可笑。

    大婚当日,他与阿拂不曾结同心,饮合卺。宗门玉碟上,他们的名字也不曾刻录在一起。甚至,与阿拂结成同命契,约定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的那个人……也不是他。

    而同命契,竟然真的斩不断。

    地面冰层悄然化去,留下满地湿痕,碎冰在其中孑然独立,像整座宫殿都在流泪。

    这是前所未有的异象,贺拂耽忍不住朝师尊靠近一步,一面回头轻斥。

    “明河,不可以对师尊这样无礼。”

    独孤明河闲闲道:

    “冤枉呀阿拂,我可什么也没说,只不过想让你师尊放你出去玩几天罢了。昨夜阿拂不还跟我说想去人间吗?”

    “不过昨晚我夜观天象,商星昏见,人间正是五月麦收时候,家家忙碌,没什么可玩的。”

    “不如等到七月参星晨出?那时候正值秋猎,我带阿拂去跑马,也效仿那侧帽风流独孤郎,如何?”

    动如参商……

    骆衡清怒急攻心,识海中摇摇欲坠的防御顷刻间破碎,随即一口血咳出。

    贺拂耽一惊:“师尊!”

    独孤明河亦吓了一跳,他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就见面前黑纱美人跪在骆衡清身侧,面容焦急,握住骆衡清手腕不断传送灵力。

    独孤明河不忍,想过去帮忙,刚走一步,就见面前人扭头朝他看来。

    一双美目含泪,眼中碎琼点点,泪光之下仿若藏着说不尽的愁绪,隐隐失望、哀戚。

    “我不该让你留下的。”

    独孤明河先是为那双泪眼一怔,随后才听清面前人的话,刚要开口,就被打断。

    “你出去。”

    “我——”

    “出去!”

    独孤明河心中绞痛。

    看着桌案后的人唇角染血,面色虚弱,眼中神情却莫测,更是觉得自己百口莫辩。

    他心里乱糟糟的,强撑着还想要验明正身,开口却是哽咽。

    阿拂居然……

    这样在意骆衡清么?

    第83章

    独孤明河怔怔愣在原地。

    见面前人扶起骆衡清就要从侧门离开, 他终于回神,想要追上前去,却被一声虎啸喝住。

    二十年时间足够一只白虎长到很大。

    二十年差不多就是一只凡间白虎的一生, 好在有贺拂耽精心喂养,和修真界各种灵丹妙药, 延长了这只白虎的生命, 让它到如今仍旧是壮年时期。

    这样带着十足怒气的一声长啸,野性十足。尽管独孤明河并不害怕,却也还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动静而稍稍驻足。

    就这样一个愣神,面前两人已经转过门边,消失不见。

    贺拂耽扶着师尊在床上躺下,很轻地为师尊换下飞溅了血液的外衫。掖好被子后, 再次伸手替师尊把脉。略作诊断后,吩咐宫侍前去备药。

    仍觉得不放心, 差人去丹房请来医修。等待的过程中, 他在床边坐下,拿着帕子很小心地擦去师尊嘴角血痕。

    骆衡清看着小弟子忙碌得团团转。

    汤药一勺勺喂进口中, 苦得离奇,他却浑然不知,心中只剩一片难得的、妥帖的安宁。

    就好像那一夜大婚之后,之后的岁月尽是空茫。他一直被困在那个一室寒凉的夜晚, 直到今天, 他才终于醒来, 来到新婚蜜月的第二天。

    就如他曾经无数次预想过的那样——相互关心,相互照料,夫妻恩爱。

    他看得实在太过专注,几乎不敢放纵呼吸, 生怕面前之人只是梦境,一碰就会碎裂。

    贺拂耽有些忧心,放下碗,再次去探床上人的脉搏。

    “师尊,还是很疼吗?”

    听见他的声音,骆衡清恍然回神。

    “已经不疼了。只是……害怕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贺拂耽失笑,想不到面前这个无比精通识海化境的绝世天才,居然也会有一天分不清现实与环境。

    他半开玩笑道:“难道师尊经常幻想自己被明河几句话气吐血吗?”

    骆衡清却仍旧安静地看着他。

    “阿拂离开我的那些日子,我日日都待在识海化境之中,因为那里有阿拂留下的影像。”

    贺拂耽一怔,想起来面前人说的是什么。

    他突破金丹期时遇到过瓶颈,怎么也没办法凝出第九道丹纹。

    师尊说他是为他自己所困,因此在识海里为他量身打造出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幻象,供他挑战自我。

    那个幻象的一颦一笑、一招一式,都与他毫无差别,细致到每根头发丝都清晰可见。

    贺拂耽第一次看着那个幻象时,就好像照镜子时镜中人走了出来,惊奇不已。

    “我把阿拂留在了我的识海,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阿拂,不能回应。因为我是境主,一旦我回应境中幻象,境就会碎。”

    “……”

    “我以为这样就可以稳住心魔,让它不至于做出让我后悔的事。可幻象终究只是幻象,无异于饮鸩止渴,一朝心魔噬主,犯下大错,让阿拂如此伤心。”

    骆衡清低低开口,“阿拂,若我从此不再对独孤明河心怀怨恨,你愿意原谅我吗?”

    “……”

    贺拂耽怔怔看着面前人,天之骄子事事顺遂,从来都是自傲自负,从不肯低头的。

    如今却在乞求小弟子的原谅。

    他轻声叹了口气:“此事我亦有错。不该什么也不说就离开师尊……师尊心有不甘,我看出来了。我只是心怀侥幸,以为师尊一定能勘破情劫。我原谅师尊,师尊也要原谅我。”

    骆衡清愣住。

    他现在才知道人在惊喜若狂之下反而会变得无比平静。

    狂喜已经带走了所有精力与意识,等到他从喜悦中挣脱出来时,就像一个跋山涉水筋疲力尽的旅人,只想抱着所爱之人好好睡一觉,在梦中都要感谢这来之不易的恩赐。

    贺拂耽立刻注意到他面上恍惚的疲态,只以为是药力生了效,劝道:

    “师尊累了吗?快躺下休息吧。”

    骆衡清神魂这才幽幽归位,小心翼翼地问:

    “阿拂会守着我吗啊?”

    “嗯。我哪里也不去。”

    贺拂耽哄道,“就在这里陪着师尊,直到师尊醒过来。”

    床上人这才安心地闭上眼。

    然而良久之后,他复又睁开眼。

    床边人已经坐在脚踏上,枕着手臂睡着了。

    他伸手抚过面前人莹润如玉的侧脸,心中一片清明的疯狂。

    他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以前的事——

    不止那个易碎的识海幻象,还有更之前的,那些不知天高地厚挑衅他的独孤明河,一次次被阿拂护在身后的独孤明河。

    原来是这样。

    这样心软、心善,他的阿拂。

    谁装得更弱小、伤重,更需要保护,阿拂就会更偏心谁。

    骆衡清指尖一点点逼出药力。

    药力化作冰霜,冰霜又化作水汽,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嘴角轻轻勾起,在面前人额上落下极轻柔、而又势在必得的一吻。

    门外一片嘈杂。

    是独孤明河在一声声向守门的傀儡宫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对方能行行好,放自己进门。

    再不济,也要通传一声。

    一门之隔,贺拂耽正在与人对弈。

    一面拈着棋子沉思棋局,一面摸着膝盖上白虎毛茸茸的大脑袋。

    莲月尊见他迟迟没有落子,轻笑道:“玩乐而已,阿拂何必这样举棋不定?”

    贺拂耽叹气,落下手中棋子,又很快抬头去看面前人神色,妄图从中推测这一子效用如何。

    但莲月尊神色一如既往温和仁善,什么也看不出。

    他不作犹豫便落下一子,似乎只是不经意间开口问道:

    “阿拂莫非想让独孤小友与衡清君握手言和?”

    “尊者觉得不可能吗?”

    “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