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荇性子?褊急, 少有耐着性子?不理?会传音的时候。他已尝过一次丢弄师妹的苦, 绝不能再尝第二次, 无论如何也要去看?一眼才能安心。

    密窖里的烛火无声而?灭,他才迈出一步, 那久无回?应的传音镯便闪烁起点点金光。

    是师妹——

    奚饶一顿身,适时放轻了脚步, 等着她?开口。

    不知怎的,她?一反常态,也一声不吭地沉默着, 似在等自己开口。

    一息间, 空荡的窨室内只剩下镯身里溢出来的呼吸声,轻且急、略带着一丝不稳。

    奚饶微微眯起眼,只好?先出声:“炼成了新蛊,师妹可来一观?”

    她?的呼吸声重了些?, 半晌才道:“......不必了,我自然?相信师兄的。”

    这话音还未落,镯音里便突兀地响起一阵铜铃声,一下又一下,似受了惊的鸟雀乱撞上花窗,急促而?沉重。

    在做什么?

    奚饶眉头一压,想出声询问又怕惹她?厌烦,只好?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动静大了些?。”

    她?没说?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 唇缝微张,还未出声,便听铜铃仿佛被风猛地一推,那一下的声音尖锐而?刺耳。

    菱荇被蓦然?敲醒似的,被这铜铃声逼迫着张开唇瓣,颤着嗓子?道:“在炼、傀儡。”

    奚饶心中的疑云更重,冷下脸道:“我来寻你。”

    “不必。”

    她?特意将声音压得很低,似气虚不足般喘息着开口:“是禁术,受了些?、反噬。”

    奚饶的呼吸一重,攥紧了镯身,一瞬慌了心神:“怎又炼起禁术?蛊城那帮老家伙不在了,余生皆我来练,你不要再教自己受伤。你、你伤得重吗?师妹你疼不疼?.......”

    既已出了蛊城,何须再练禁术?再如何也有他,她?若心中仍不安稳,也该唤他来练。

    他恨不能即刻闯进师妹院里,教她?不许再练了。可既为禁术,一旦开始,便无法中途停下,更不容他人肆意闯入,搅乱心神。

    他毫无办法。

    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焦急,传音镯后的铜铃声却疯了一样的摇晃起来,声声重敲在耳膜里。

    她?重重地喘息起来,断续而?深重,似很痛苦般压抑道:“我、无事,听师兄的,我——”

    她?的声音被撞碎般断成两截,“再不练了......”

    奚饶的指节泛起白,咬着牙道:“我替你守着后院,免生波澜。”

    “好?......唔。”

    一道轻细的呻吟声从镯身里泻出,不待奚饶反应过来,传音便被蓦然?切断。

    奚饶停在原地,咬紧了舌尖,心口骤然?生出三两分难言的燥热与痒意。

    师妹的声音怎么......有些?媚。

    他的喉结滚动一瞬,压了压鼓动的胸腔,眸色暗沉地阖上了地窖的门。

    师妹正受着反噬之刑,他怎么能起这种念头?

    **

    见传音镯失了光彩,李寻欢埋进念念的颈窝,似乞求又似眷恋:“......菱荇,再嫁给我一次好?不好??”

    他迫不及待地唤出她?的真名,仿佛此刻唤了,便也闯进了她?的过往。

    念念也好?,菱荇也好?,能不能就只是我的?不要去牵别人的手。

    他的唇齿翕合良久,才艰涩道:“我正在爱你,余生的几十年里,我会一直爱你。”

    遇见她?,他的探花文采、人生前?半段所有的风光都?成了尘埃,他从未觉得李寻欢的一切这么不值一提。

    若所有的风光都?需要岁月的淬炼,他宁肯不要。——说?来也可笑,这些?沉淀与淬炼,本就只带走了一切。

    他只是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留下一样东西,可是他能留下她?的倚仗太少了。他无处得知那个‘蛊城’的过往、无身份开口询问念念‘曾经为何而?炼禁术’、甚至无法似奚饶般承诺她?‘余生我来练’。

    多?贫瘠,他能倚仗的只是一张尤看?得过去的脸。他多?想抱一抱过去的她?,读一读她?的往事,将她?的旧虑的一并扛在肩上。

    想求一颗毫无保留的心,原是这种感觉。

    念念缩起肩胛,哑声嗓子?刺他:“别得寸进尺。”

    她?好?整以暇地摊开双臂,全然?不懂他的苦涩,只甜津津地笑:“若不是你,我也会去找别人。”

    李寻欢绷紧了下颌,胸腔里翻涌的沉黯霎时间燃起火,掐着细腰便将她?翻过了身。

    她?总有这个本事。

    只需要一句话。

    念念胡乱地挣扎两下,语气中略带着几分不耐:“干什么?”

    他哑着声替她补充道:“——到你找不了别人为止。”

    铜铃声又骤响起来,淋漓的汗春雨般落在背上,烫得她?浑身都?在痉挛。被褥被她?抓扯得满是皱痕,泛白的指节与潮湿的绒布皆已绷到极致。

    在愈来愈急促的铜铃声中,她?忍不住将滚烫的脸埋在绒被里,晃着脚悄悄笑:大叔,你不是说?我年岁太小、心性尚幼,对我根本不感兴趣吗?

    她笑得眯起眼:若我不出来,你还打算赖在外面咳嗽多?久?

    那双上挑的猫眼又乱转起来,纵使她?仍很爱他,可她?这人天?生气量小,绝不肯轻饶了他。

    她?早打定主意,要好?好?欺负他的。

    大叔,明日你是不是又要掉水珠子?了?

    ‘铛’的一声,似在惩罚她?的不专心,铃铛激响,逼得她?轻呼出声。

    那只冰冷的小脚被攥进掌心,似要锁上镣铐般缩紧,他的声音沉重而?沙哑:“在想谁?”

    **

    翌日清晨。

    几缕日光穿过花窗上的破洞,落进青纱帐幔里。

    李寻欢轻轻移过身,将那点灼阳挡住。他的眸光温柔得近似要酿出水,满眼都?是念念蜷缩在自己怀里的样子?。

    他也想不通,她?怎么就这么小一点?像幼猫一样软软地趴在自己的胸膛上,让他想把世间所有都?捧给她?。

    心间的炙热甚至混进一些?焦灼,他盯着眼前?红肿的唇瓣,下意识挲了挲拇指,尝试着一点点收紧怀抱。

    这空隙越小,他的心似乎就越满当。

    爱与欲的沟壑永远难平,他总想离她?近些?、再近些?、再......亲近些?。

    他垂下头,温热的薄唇一点点蹭过去,怕吵醒了她?,只得屏住呼吸。

    念念猝然?睁开眼,眸光下移,未带一点困倦之意地紧盯着仅差之毫厘的两片唇,听不出情绪地蓦然?出声:“你在......”

    想到某个字眼昨日被他用在了何处,她?一顿,面无表情地补足下半句:“你在做什么?”

    李寻欢凝注着这双猫眼,微笑道:“在想你。想抱你、想亲你,像疯了一样。”

    他在心中暗叹一声:原来无论是毛头小子?还是中年男人,遇到爱不释手的珍贵之物时都?是一个样。

    念念撇了撇嘴,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只毫不客气地踹他一脚:“拿衣服去。”

    一层层的厚实衣衫铺上被面,念念撑着膝盖,疑心他把衣柜里除青色外的衣裳都?拿来了。

    她?面色不善地看?着他,还未开口,便听他讷讷道:“外边地冻天?寒,昨晚那样的衣裳断不能再穿了。”

    她?倒是很想质问他:你不是最?喜欢青衣,怎又不喜欢了?

    喜新厌旧。她?心里又不爽利起来,掀开绒被,随手拿起条亵裤便往身上穿。

    李寻欢站在原地沉默了几息,目光扫过熟透的殷红,下意识上前?两步,侧过身将她?完全遮挡在自己的身形里。

    练刀时的意志力好?似失了灵,他原想做个君子?,却总忍不住又看?她?几眼,自微颤着的蝴蝶骨、盛着绯色的腰窝、再到......

    见她?穿上亵裤,他才狼狈地移开视线。

    念念不知他的心思,才站起身便沉下了脸。她?咬着牙缩进被窝里,将脱下来的亵裤泄愤般扔在他脸上。

    她?生气,李寻欢当然?躲也不敢躲,抬手便将顺着脖颈往下滑的亵裤攥在了手心。

    指腹一瞬被濡湿,喉间的疑问瞬间消散,他蓦然?口干舌燥,后颈破天?荒地染上一点烫灼:“我的错,我给你洗裤子?,绝不会假借他人之手......”

    李寻欢没再继续往下说?了,他又大声地咳嗽了起来,咳得面色惨白。

    念念蜷紧了指节,望着他身上那件还淋着水的旧衣,蹙眉胡乱道:“烦死了你快滚,午后便是赏刀大会,别被师兄寻了破绽去。”

    李寻欢只有沉默。

    好?在他也有心要回?趟住所,只好?捏紧了手心里的亵裤,哑声道:“晚上再来寻你。”

    念念瞪他:“我许你来了?叫你快滚。”

    李寻欢依着她?退身去开门,一个字也未听进心里。

    临阖门前?,他才犹豫着开口:“白日里万万别去找你师兄,若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