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第11节

作品:《将军

    凭什么管我?

    这句话莫名耳熟。

    卫遥看向她生气、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想起曾经他也对她说过。

    那时候她拦他别再与一帮狐朋狗友来往,继续游戏沉沦,他却嫌她烦,把她这么瘦瘦小小的人抛弃在街上,问,温画缇,你怎么管天管地?你凭什么管我?

    卫遥忆起往昔,只觉得悔恨,痛苦万分。倘若他当初不曾那么无知,早点看清自己的心......心里缺着某样东西,卫遥突然不可抑制地抱住她,温画缇一个趔趄被他拽进了怀里。

    他摸着她的脑袋,方才冰凉的眸色却慢慢展开柔和,似乎带了某种偏执占有,抱住她,温柔无比地问:“为什么要走?”

    温画缇被他抱得十分紧,却一阵毛骨悚然——他刚刚明显还生气,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卫遥又开始摸她的脑袋,摸她的脸颊,似乎想亲过来。她急忙挣扎着阻止:“哎!等等!等等!”

    他的吻飞快落在她脸颊上,只有一下。而后不解地问她,“等什么?”

    温画缇:他娘的你亲都亲完了......

    真他娘的,就像被狗咬了口。她继续冷漠道:“我要出府。”

    “为什么要出去,你待在这儿不好么?”

    他终于轻轻一笑,“你看,你的家人都在这儿。你哥哥,你妹妹都在,要不了多久你父亲也会被接来......这里有吃有穿,有人伺候你,你想要什么都会有,为什么走呢......”

    温画缇越听这话越不对劲,心里有种很不安的感觉。

    她觉得很奇怪,只能先搂住卫遥脖子,娇柔地一笑:“其实我回京城是为了取些东西。你看,范家是不是还没休我?那我名义上就还是范家的人,我总要回去给他们一个休妻的机会吧!要不了几天,我就会回来的。”

    卫遥似乎被她这番说辞打动了,寻思片刻,抱住她的手逐渐松开,“也是,皎皎,你总要与他们做一番断绝。”

    温画缇送了口气,站起身。突然见他不动,直溜溜盯着自己。

    他笑道:“我会派人护送你。你要走了,不该做些什么吗?”

    温画缇隐隐绷紧了脑袋:好,我忍。

    她突然低下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脸侧啵了口。而后狠狠擦去唇角,潇洒离开。

    从颍郡到上京的脚程,不过两天。这趟路不仅有长岁护送,还有卫遥的一堆护卫。

    抵达上京,温画缇先去了牢狱。她想知道卫遥是不是说到做到,真把她爹爹从牢里救出来?

    等到她赶至刑部大牢,才被官吏告知,温官人已经被人接走,送到医馆看病了。温家也解封了,此刻人或许就在家中。

    她十分高兴,拿给小吏不少赏钱。正要往家赶,却在大牢的门口撞到一个人。

    刑部大牢本就昏暗,又没几盏灯。

    她走得匆忙,突突撞到来者的胸膛上,额头闷疼。

    温画缇刚想致歉,那人却扶住她的两臂,“缇...缇娘?”

    这熟悉的嗓音,温画缇显然知道是谁。

    她抬头,只见一张温文尔雅的脸,正对着她笑。此人正是她夫君的同僚——程珞。

    程珞与范桢同朝为官,两人官职也接近,都在宫里当差,掌管宿卫军。只不过范桢是正四品,程珞是从四品。

    他和范桢不仅是同僚,更是多年同窗兼好友。除此之外,程珞还有个身份——

    他是尤二娘子的丈夫。

    温画缇对程珞的印象一直很好,因为程珞待她一直很友善,从未因她的出身而看不起她,这在世家子弟中极为难得。

    三个月前,程珞因要事前往姑苏,已经很久没见过面,然而这段时间,京城也发生了很多事。

    不过程珞既然已经回来,想必也得知了他好友范桢的死讯。

    温画缇正想与他说两句,问他可清楚杀害范桢的凶手,突然就被他极用力的抱住,搂进怀里。

    她吓了一跳,不会认错人了吧?

    刚要挣扎,就听到程珞极似不安,又激动的声音,“缇娘......缇娘......你这几日到底去哪儿了?!我找去范家又找去温家,都没看见你,险些以为你就!......我好想你。”

    第12章 虐渣

    她属实被程珞吓到了。

    温画缇惊骇的不能再惊骇,急忙掐他手臂。他疼得神色发紧,刹那的痛苦将人从混沌中揪出。

    程珞终于清醒了些,意识到自己大为失态,忙放开她,理着衣袍与她道歉。

    “缇娘,我......”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的唐突,只因为怕她遇害,心太急了。程珞扭头看向大牢的四壁,不由叹了口气,“这里不是说话之地,咱们先出去吧。”

    温画缇尚未从惊恐中回过神,但别无选择,只能亦步亦趋,跟着他先离开此地。

    走出牢狱,程珞找了个稍微安静的地方,担忧问她,“你这几日有没有事?你若有难处,可千万别瞒着,定要与我说......”

    程珞未说完,却注意到她惊疑的神色,不由愣怔,遂找补道,“噢,是子稷曾叮嘱我的,他托付我好好照看你。”

    子稷是范桢的字。

    程珞的话不仅没给自己补圆,反而让温画缇觉得更加怪异。

    ——他刚刚做的事,包括他现在说的话,为什么这么奇怪?

    明明他跟范桢是多年好友,如今范桢已死,他对她的关心程度......却还要越过范桢?

    这是为什么?

    以前程珞虽然也对她很好,会在他夫人尤氏嘲笑她之时,发怒喝斥,也帮过她很多忙。

    但没有一次像今日这样失态......他竟然,竟然抱了她??!

    温画缇惶恐地想,是突然性情大变,还是他以前就有不能说的心思?

    亦或是......她想太多了?

    程珞纯粹是不忘好友所托,关切她的安危?

    温画缇从前对程珞的印象很好,是如此学识渊博,翩翩如玉的世家郎君。因此在没有任何确切证据下,还不想缺礼对待他。

    况且不远处,她的车马和护卫还在。想来程珞既与她坦荡站在日光之下,也不会再有唐突之举。

    她温声道:“多谢关心,我无事,失踪的这几日...不过是去趟京郊。”

    程珞仍望着她,点点头:“那好,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要去哪里吗?身边有护卫吗?不然我派人暗护你吧?”

    “不用,我有护卫,多谢玉则兄好意。”

    玉则是程珞的字,范桢一直这么称呼他。索性她也跟着夫君叫,好时不时提醒。

    其实说完这句话,她就该跟程珞告辞了。程珞这么失常,反而让她无端担心。可是她心里始终有件事......

    温画缇遂停住脚步,“我的确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你可知道,是谁杀了我夫君?”

    “这朝堂之上,谁都有可能。”

    他的眸色倏而失去光辉,黯淡蔓延。“子稷和我都在宫里当差,随侍官家左右,我和他各握有一半的调兵令。如今他竟当街被射杀,只能说这世道要乱,天底下多得是想要登顶的逆贼。”

    逆贼。

    程珞的话并没有错。

    说句不忌惮的,当今皇帝也是篡位登基,夺走本属于自己侄子的皇位。而一年之前,各州就有起义军不断暴动,打的是“拨乱反正”的旗号。

    说到这,程珞有些神伤,“要是我那时不曾去姑苏,也在京中就好了......逆贼就不会只把目光放在子稷身上......”

    “你去姑苏巡查乃是皇命,皇命不可违。”

    温画缇也叹了口气,“玉则兄不必自责,我夫君的死与你无关。你若有个好歹,也有家人会痛心万分的。况且尤娘子身怀六甲,要不了多久,你的孩子就会出世。孩子没有爹爹可怎么好?”

    他一概不答,只是怔怔望着她。

    “那么...我若死了,缇娘你也会为我难过吗?”

    ......?

    温画缇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又听错了。

    但程珞的目光那么认真,又执着,似乎还有抹淡淡的哀伤。就好像...

    就好像,透过她看到了某个人。

    “会。”

    温画缇还是选择肯定,“作为朋友,我会难过的。”

    程珞并没有在意那句“朋友”,只听到她说会难过,一颗沉甸甸的心终于落下。

    至少在她的生命中,也是有被肯定的。

    他弯了眼眸,浅笑出声:“缇娘,时候不早了,我们说太久不好。往后你遇到难处,任何时候都可以来程府找我。毕竟我......答应过子稷要照看你。”

    “好。”

    虽然她觉得程珞很怪异,好像藏着什么心事。但归根到底,她还是感谢他的。

    ......

    温画缇回家见了趟父亲,他果然还在养病。

    父亲这趟坐大牢,回来人都消瘦不少。父女俩接近一个月没见,温画缇看见爹爹微削的脸颊,顿时哽咽住。

    躺椅里,爹爹抚摸她的头说,“没事儿皎皎,以后都会好的。爹爹如今虽一无所有了,但好歹保住一命不是?爹爹已经想好了,等痊愈后我们就回青州老家去,那里有祖宅,爹爹有法子可以养活咱们一家人。”

    回青州老家?

    爹爹的想法倒是和她不太一样呢。

    温画缇还没将范桢给予她钱财的事情告诉别人,此事除了长岁,再没有人知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件事若是不慎被传开,只怕招惹贼惦记。

    因此,她也就笑着点头,先暂且应下爹爹的话。

    等到了远行那天,再跟他们说。

    父亲又说,“过会儿你就去范家,把和离书要来!反正他都不在了,你守在那儿又有何意义?唉,就是不知道,他们肯不肯这么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