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尔的心情和眼神同样微妙，也有纠结。

    “这些……是海姆达依先生的想法？”他试着问。

    比奇拉否定：“老头才不会灌输我这些东西，都是我的想法。”

    他话音未落，克普摩的声音已经回荡在阿西尔脑海中。

    ——你以为清查精灵是坏事吗？

    ——那些精灵潜伏在我们之中是为了我们服务吗？

    ——你会潜入无关紧要的人家里，宣称别紧张，别害怕，目的只是为了帮助他们吗？

    ——那些人会相信吗？如果他们都不相信，我们为什么要相信精灵？

    ——只有在彼此建立信任机制以前率先做出更合理，更能确保自身安全的判断才是你应该做出的选择。

    “怎么了？”比奇拉瞥向突然恢复安静的对方，“你的表情怎么突然变得那么严肃？”

    “没事。”阿西尔一语带过。

    比奇拉狐疑的目光在对方脸上停留了片刻，确定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才继续道：“其实我觉得，精灵都很无聊。”

    他说出让阿西尔直接愣住的话。

    “无聊？”他问。

    “相当无聊。不过，”比奇拉表情有些茫然地，仿佛因为困倦，说话全凭本能，抓住对方掌心摩挲枪茧的动作也是，“如果我活了几万年，我也会觉得无聊。毕竟那时候我想做的实验肯定都已经完成了，就连成果都被广泛应用到各种行业。整个世界对我曾经不顾反对声音而努力成果都习以为常，反而将那一切都视作理所当然的东西，我曾经引以为傲的那些成果，在他们看来根本不值得珍惜，而我却还活着，看着他们将一切视作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感觉我的每一天肯定都活得既无聊又可怜。”

    “可怜？”阿西尔简直要怀疑对方用错了词。

    比奇拉却十分笃定：“精灵们曾经深爱的精灵或人类都已经死了。人类是因为寿命，精灵是因为侵蚀。而那些还活着的精灵，却必须活下去。”

    阿西尔骤然沉默，比奇拉却再度突然把他拉向自己。

    他没有让对方得逞，但对方却突然坐起身，主动凑过去，亲吻了他。如同无声的安抚。

    阿西尔愣住。

    比奇拉依旧握着对方其中一只手，却用另一只手摩挲了已经一动不动的对方。

    从脸颊开始，嘴唇、眉宇、鼻子以及脖颈等，全都没有放过。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 ‘他们并没有恶意，如果有，当初就不会帮助我们’之类话，”比奇拉说到途中停下来仔细回想了一下，“我记得似乎就是在那棵奇怪的圣树面前……”

    阿西尔怔愣地听着当初自己已经笃定的想法，仿佛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克普摩的几句话就改变了想法，变得不确定了。

    “真是好笑。”他说。

    接着就言行一致的笑了。

    “好笑？什么好笑？”比奇拉被对方笑得心下发毛，不禁小声嘀咕，“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毕竟平时对方恐怕早就吻回来了，哪里会一直呆呆地任由自己吻……

    等等！

    比奇拉迅速拉开彼此的距离。

    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什么情况？

    不不不！

    什么情况都没有！

    自己什么都没做！

    对！压根无事发生！

    比奇拉刚自我安慰完，准备倒头继续睡觉，至少也是假装睡觉的时候，“永燃之火”却已经发出猖狂地爆笑声，阿西尔则与它不分先后地笑了起来。

    比奇拉不悦地想要握紧拳头，终于迟来地发现自己还握着对方的手，难免再度震惊于自己的身体接连擅自出现的诡异行径。

    “我的手好摸吗？”阿西尔问。

    粗糙。比奇拉想。

    他被问懵了，本能地答：“跟我的不一样……”

    枪茧的手，喜欢……

    “……不！”比奇拉骤然回神，“不好！完全不好！”

    “是吗？”阿西尔笑容收敛，终于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然而，却没抽动。

    “你不是说不好吗？”阿西尔表情微妙，“那你松手。”

    “松就松！”跟比奇拉笃定的嘴相比，他的手却擅自把对方的手握的更紧。

    ——不是我！

    “永燃之火”在比奇拉心下刚产生怀疑就立刻否定。

    ——如果我能控制你的身体，我早就替你这个笨蛋直接下手了。

    比奇拉：“……”

    “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我这里住？”阿西尔似乎还嫌比奇拉不够烦恼。

    “是看你一个人太可怜了，”比奇拉不悦地反驳，“我才大发善心……”

    “那要我说谢谢吗？”

    “不客气……唔……就说别突然就亲过来了！”

    “这是感谢。”

    “别乱摸！我很困！我没体力了！我只想睡觉！”

    “那你别抓着我的手，别吻回来……你不是没体力了吗？“

    “谁说我没有？”

    “你刚才还说只想睡觉。”

    “我没说过！”

    第171章 v：皓月狂歌.2.2

    阿西尔第一天到克普摩中将家，就得到了最新款的“图特”和随身终端各一台。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笑了。

    小孩子总是容易满足，一点小恩惠就会很高兴。觉得自己之前在“收养测试”时尽力表现自己是相当正确的决定。

    而后，当克普摩看到他笑的时候，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是过了一段时间才知道克普摩讨厌别人不认真的态度。笑毫无疑问就是不够认真的明显特征，他因此必须时刻保持不苟言笑的模样，继而也不禁怀疑自己在“收养测试”是尽力表现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图特”里只有备注是“学校”、“家”和“父亲”一共三个联系方式。

    “联络码”都是陌生的，想也知道不可能是矿区那个。

    他开始猜测“家”大概是用来联络现在还没见过面的“母亲”，“学校”则是即将在寇司入学的新学校，“父亲”就是克普摩。

    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自己错了大半。

    终端里则附带了一张已经跟终端闹钟相连的作息表：

    am0500起床

    am0505洗漱

    am0515早餐

    am0530晨读

    am0600晨练

    am0800学校

    pm0330离校，抵家

    pm0345作业，考试

    pm0445加课

    pm0550晚餐

    pm0600加课

    pm0700体能训练

    pm0800自由活动

    pm0900洗澡

    pm0930睡觉

    ……

    晨练内容会按顺序轮换，今天是基础体能，明天就是格斗，后天则是枪械训练。

    加课内容表面上可以自选，不过范畴都局限在军事、政治和机械工程相关的基础内容，跟军事政治相比，机器工程对一个几岁的孩子而言肯定相对有趣。不过等那些基础学会之后，军事和政治成为剩下的“唯二”可选，继而也不得不学了。

    相较之下，他反而觉得学校的生活简单又轻松，从来不期盼学校那几个假期。

    直到他揍了隔壁桌说他“很可爱”的同学，不得不使用“联系方式”通知“家人”的那一刻，才知道“家”不是联络“母亲”，而是联络克普摩的第三副官。

    克普摩很忙。第一和第二副官都有其他的安排，第三副官专门负责处理克普摩的家庭琐事和杂事，孩子明显也被归类其中。

    “学校”其实可以直接联络到校长。他打架之后应该联络的不是“家”，而是“学校”。这样校长就会出现，替克普摩解决麻烦，根本不必麻烦第三副官，克普摩也不会接到汇报，脸色就会好看很多。

    只有“父亲”的确是克普摩本人，不过有了前面两次联络的“试错”，阿西尔以后都没有主动联络过克普摩。需要成年人出面的场合，他会联络第三副官。如果对方能解决，事情就会简单很多。如果不能，对方会选择更妥当的方式与时间传达他的需求，他也不用看克普摩的脸色。

    事实证明，选择只联络第三副官是相当正确的判断，克普摩对阿西尔的评价因此逐渐提高，之后也就止步于此，除了彼此有利益可以交换的时候，并没有像父子的时候。

    克普摩的生殖基因有罕见的y染色体衰减症，即便选用固定性别胚胎，也会在胚胎发育过程中衰变为x。简单来说：基因缺陷决定了克普摩100%不可能有男性后代，收养阿西尔也是出于这种考虑。想也知道这家人的关系不会太好，加上阿西尔，自然更为复杂。

    阿西尔主动添加的第一个联系方式是姐姐洁弗西卡。

    她当时还没从初级学科毕业，却已经长得跟高级学科的学生一样高了。

    她的性格非常认生，胆子也很小，几乎不跟其他人说话，包括跟同学和父母。

    不过在阿西尔到来的第三天，洁弗西卡就趁克普摩不在的时候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