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你还坚持为她保密,不能调用更多医疗资源。这次治疗,其实是孤注一掷。”

    “治疗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她也许会因此死亡……”

    他们要做的,不是简单的治疗,而是创造一个医学奇迹。

    出现奇迹的概率,会有多高?那应该是一个微乎其微的数字,可他别无选择。

    顾屹风掌心忽然覆上她的手,用力握住:“闻漪,不要害怕,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

    她眸光微闪,随即展眉一笑。

    “嗯,我不怕。”

    他侧过头看着她,喉结动了动,低声道:

    “我会一直陪着你。”上穷碧落,下黄泉。

    闻漪在医院陆续住了一个月,终于等来了那一天。

    改造后的car-t细胞被装在低温输液袋里送往病房。

    护士接上静脉留置针后,t细胞被缓缓注入她的血液,随血流进入心脏,奔向全身。

    加护病房外,隔着重重的玻璃,顾屹风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微笑着凝视她。

    闻漪冲他眨了眨眼,伸出右手,比了个ok——我不怕。

    他点点头,指尖轻点玻璃回应她——我在这里。

    三小时后,闻漪体温升至39.2c,血压骤降,心率飙至140。

    监护仪开始报警,医生迅速推注激素与升压药。

    闻漪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忍不住蜷起身子。她不再望向他,只有急促的呼吸,暴露体内的战争有多惨烈。

    顾屹风依旧站在原地,唇线绷紧,手始终按在冰冷的玻璃上,掌心对着她的方向。

    情况一路急转直下。

    深夜,体温突破40c,血氧掉至85,医生决定给她插管,上呼吸机。

    闻漪已经意识模糊,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目光穿过玻璃寻找他,泪眼朦胧中,她的嘴唇微动。

    他猜她是在呼唤他的名字。

    心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他连忙抬手捂住嘴,仰头闭眼,喉结滚动,努力收回眼中的湿意。片刻后,他平复呼吸,再缓缓望向病床时,闻漪已经闭上眼。

    顾屹风在病房外站了整夜,一动不动地望着病床上的她。

    闻漪戴着氧气罩躺在那里,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胸膛起伏几不可见。以至于他只能靠监护仪上那条微弱跳动的绿线,确认她还活着。

    点滴一滴滴落下,像古代的铜壶滴漏,他细数着那些微光闪烁的瞬间,等待不知何时到来的黎明。

    一夜未眠。

    时间一天天过去,那间病房几乎成了两人的家。

    一个在里面,靠着氧气罩和机器维系着生命。

    一个在外面,靠着无数咖啡和工作撑过长夜。

    闻漪大部分时间在昏睡。

    偶尔醒来,眼神迷离,嘴唇微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却总能及时察觉,额头轻轻抵住玻璃,对她微笑。

    第十二天,她的肾功能衰竭,开始透析。

    第十八天,她突发意识模糊,神经毒性发作。

    第二十三天,体温再度飙升,血氧骤降。ct显示肺部发生真菌性肺炎。

    ……

    没人知道他这段时间是怎么度过的。有好几次,医生都以为她撑不过去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么做,真的对吗?

    只要她活着,是不是外星生命,又有什么关系?

    幸好,她坚持了下来。

    第三十天,她脱离呼吸机,转入普通监护,他终于能靠近她。

    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闭上眼。

    阳光斜照进来,落在闻漪的睫毛上,一滴眼泪,无声滑落。

    第122章 治疗失效

    闻漪的情况仍反反复复,但她都挺了过来。等差不多能出院,时间也到了二月初。

    医生说从目前的诊断来看:xna1活性下降70%,car-t初战告捷。

    她被安排住进云湖郊区的一家高级疗养中心,配有全套医疗设施,24小时专人看护。其实她提出想要在家休养,却被顾屹风拒绝了。理由是他已经放弃研究,去企业工作。虽然工作内容不算繁重,但也不能时刻守在她身边。有人照顾她,他才能放心工作。

    她提议:“要不我回月隙山休养吧?”

    “好啊,那我就只能跟着你回去守祠堂了。”

    闻漪:……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放过她家祠堂啊。

    今年云湖市的冬天格外漫长。

    他们在这个冬季朝夕相处,日复一日。

    顾屹风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在颤栗的幸福中相守,倒真有几分地久天长的味道。

    不上班的日子,他陪她逛街,穿过人群熙攘的步行街,津津有味地欣赏橱窗里,那件价值5万的驼色羊毛大衣。

    他们一起去市区的云湖美术馆,看印象派的巡回画展,为莫奈和梵高,究竟谁的画更适合挂在卧室争得面红耳赤。

    他还带她去游戏厅抓娃娃,物理学家懂得最多,说得头头是道,可到头来还不如闻漪抓到的娃娃多。

    二月底,顾屹风陪她度过一个难忘的春节——疗养院楼前的花园里有人点了贺岁的烟火,五光十色的烟火在黑夜中炸开,映在她的窗户外。

    夜色中开出的花,绚烂美好,却短暂得像他们之间每一次擦身而过,又漫长得,仿佛已经过完了这一生。

    他们像一对平凡的夫妻,过着简单而幸福的生活,竟生出一种近乎安稳的错觉。

    闻漪盯着那片火树银花,眼睛有些酸涩,本想对他说,明年再一起放烟火。

    可身体不允许她说谎。

    她没有告诉他,自己每天都在承受的一切。也许他知道,只是什么都没有说。

    三月,姗姗来迟的春风顺着纷飞的樱花,从容抵达潮汐湖。

    两岸樱树成排,枝桠交错,白云在枝叶间流过,星芒在湖水中消散。

    风起花落,粉白的花瓣在空中几经翩跹,最后轻轻落在闻漪的肩头。

    顾屹风站在几步外,快门释放的瞬间——她正低头从肩上取下花瓣。

    闻漪穿着驼色羊毛大衣,站在樱花树下,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簇,温暖地洒落在她身上。她屈指将那片薄如蝉翼的花瓣举到鼻尖,轻轻一嗅。

    忽地皱起眉头:“原来樱花没有味道。”她义愤填膺道,“那些号称樱花味的蛋糕,都是骗人的。”

    顾屹风失笑。

    他放下相机走过去,牵起她的手,踩在铺满落花的路上,沿着湖岸慢慢前行。

    “而且樱花的颜色也比我想象的要白。”她忽然又说,“和月隙山的梨花更接近。”

    “嗯。”他点头,“不同品种的樱花,花色略有不同。这是‘染井吉野’,初开微粉,盛放后趋白。”

    她侧头看他:“这你都知道?”

    顾屹风淡淡一笑:“昨晚睡前,看了几分钟维基百科。”

    “真的假的?”她将信将疑,随手一指身旁的一颗樱花棵,“那这棵呢?”

    “关山樱,花色深粉,后期泛白。”

    她不死心,又一指远处一株枝条低垂的树:“那棵呢?”

    顾屹风唇角微扬。

    “枝垂樱。又名‘八重红枝垂’,花期略晚,花色胭脂红。”

    “你真的只看了几分钟?”闻漪挑眉,“说不定你偷偷研究了一晚上。”

    顾屹风终于笑出声:“闻小姐,承认别人比你脑子好使,有那么难吗?”

    她气得想要锤他,可刚举起手,身体虚晃了一下,脸色微微发白。

    “我累了,我们……能不能坐一会再走?”她轻声问。

    “好。”他立刻应下,眉心不自觉拧紧。

    他们在一棵樱树下席地而坐,闻漪靠在他肩头,缓缓闭上双眼。

    发丝拂过他颈侧,带着熟悉的温度。

    飘落的花瓣覆上他们交缠的发,成全他们一瞬的白首。

    顾屹风抬头,透过斑驳的花影望向天空。

    “壹壹,等天暖了,我们把婚礼办了吧。”

    “已经拖了很久,我不想再等了。”

    “你觉得呢?”

    他侧头看她,想等一句回应。

    “想在云湖办,还是回月隙山?都依你。”

    “壹壹?”他指节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声音还带着笑,“你不想办吗?不办……也行,只要你开心。”

    依然没有回应。

    他以为她睡着了,轻轻推了推她。

    瘦弱的身子纹丝不动。

    指尖触到她脸颊的瞬间,冰冷的感觉从后背窜上头顶,他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心脏剧烈跳动,连伸出的手都在颤抖。

    他咬牙,搭上她腕间,片刻后,用力闭上眼——

    奇迹,不会出现了。

    急救室上方,红灯无声闪烁。长长的走廊,光与暗,各据一边。

    顾屹风安静地站在长廊上,眼睛紧紧盯着那扇门。

    其实闻漪的情况,他早有察觉,只是不敢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