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品:《小病秧子养护指南

    这种感觉很怪,和他生病时不希望陈思凌知道不太一样。

    不想陈思凌知道,是怕他二爹担心。不想盛恪知道……是怕他生气,回头还要自己哄。

    真挺怪的。

    明明他前几次生病受伤,盛恪把他照顾的挺好。

    他却怕人跟他生气。

    “姨,你不用给我准备,我蹭我哥的就行。”

    正式开学后,高三生活得就更不像人了,披星戴月,早出晚归。

    盛恪每天九点一刻才放晚自习,到家得十点多。

    “我回来了。”

    傅渊逸没出来迎,盛恪猜他应该是去洗澡了。

    正换着鞋,只听“哐当——”一声,厕所的人被人大力拉开,又一下怼在门吸上。

    盛恪扔了书包,几步冲向厕所。

    傅渊逸摇摇欲坠地撑着门框,脖子没力似地垂着,一点没擦过的头发不断往下滴着水。

    他喘得厉害,一口一口急促地往里吸气,整个上半身跟着用力,但那些氧气跟进不到他肺里似的,叫他此时看上去如同快要窒息。

    眼前全是黑雾,世界天旋地转。嗓子被空气剌得涌上血腥气。

    傅渊逸意识还在,他清楚自己下一秒铁定会晕,所以他必须慢慢地蹲下去,坐到地上或是躺到地上都行。

    反正不能这样直挺挺杵着,否则摔下去会磕脑袋或者脸,到时候不好解释。

    但身体根本动不了,手脚被什么东西拽着,死命将他往眼前的黑暗里拖。

    接着就有股力量将他抓住了。

    准确地说,是揽住、抱住了。

    他能感觉到的,他们的肢体撞到一起,那人用力箍着他的腰,想将他往上提。奈何他软成一滩吸饱了水的湿棉花,将那人也带得不稳。

    于是他随着他一同跪到了地上。

    沉重眩晕的脑袋被人用力地按在肩头,“傅渊逸!”

    盛恪胸腔起伏的程度好像和他差不多,剧烈的、快速的、心脏仿佛下一秒就会跳出来。

    傅渊逸死死闭着眼,手抓着盛恪的衣服,从呼吸间隙压出一声,“盛恪……”

    他俩的动静把在厨房准备夜宵的霞姨也惊着了,忙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一看吓一跳,“哎哟,这是怎么了?”

    潮湿的热气不断涌出来,盛恪把傅渊逸架起来,往自己房里带。

    “洗澡太闷了,缺氧。”

    “霞姨,麻烦你去把傅渊逸房间的风扇拿来,再拿一些冰块。”

    “好好,我去拿我去拿。”

    把傅渊逸弄上床,盛恪掰着他惨白的唇,喂了颗糖。

    傅渊逸无意识地抓着他的手,整个人都蜷缩向他。

    盛恪跪在床边,别扭地用另一只手拿过冰,把手弄凉了后,贴在傅渊逸的颈部。

    他能感受到傅渊逸急促的呼吸,感受到傅渊逸用力的吞咽,脖侧筋骨在掌心下绷紧,锁骨中间的凹陷也愈发的深。

    等傅渊逸缓过来,已经过去半小时。

    眼前慢慢聚焦,凝出跪立在床边的盛恪,还有一脸焦急的霞姨。

    傅渊逸努力扯了个笑,“我没事了。”

    “刚才洗澡闷着了,有点缺氧,没事……”

    霞姨:“你这孩子还把我吓出心脏病呢。晚上喊你多吃两口,非不听。光喝两口汤能行么?”

    盛恪拧眉:“他不吃饭?”

    霞姨可总算找到地方说了,“可不!这孩子一直说没胃口,你在家的时候他还装装样子,你现在回来晚了,他每天就吃那么一口。有的时候一口不吃,光喝两口汤。”

    傅渊逸咬咬牙,“霞姨,我……我想喝水。”

    霞姨止了话头:“我去给你倒。”

    霞姨一走,房间里的气氛顿时令人想逃。

    眼看着他哥的脸慢慢冻上,傅渊逸脑子里就两个字——完了!

    罪加一等。他现在再晕一次能得到原谅吗?

    答案显而易见。

    风扇呼呼地送着风,傅渊逸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盛恪也没站起来。

    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对上一双凉飕飕的单眼皮,瞬间变得愈发可怜。

    “哥……”傅渊逸颤颤巍巍地喊。

    盛恪看着他。

    傅渊逸把他们牵着的手拉到心口,往内一旋,盛恪的手背便贴着他的心跳。傅渊逸这会儿不逮着盛恪名字叫了,一声声软乎乎地叫着“哥“。

    声音喑哑又粘糊。

    盛恪眼神移上来,喊他,“傅渊逸。”

    傅渊逸哆哆嗦嗦地“嗳”了声。

    盛恪向来是个情绪非常稳定的人。

    性格使然,也是生活所迫。

    他很少有强烈的情绪,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他有一层厚重的壳,教人瞧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这层壳快要碎在傅渊逸面前了。

    “你的乖是不是装给我看的?”盛恪问。

    “没……”傅渊逸坐起来,小狗认错似地垂着脑袋,“不是。”

    “就是天气热,吃不下。”

    这点盛恪理解,没想怪他。

    但傅渊逸在他面前做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套,摆明了是要连他一起瞒。

    “和你一起吃,我就有胃口。”傅渊逸吊着眼睛偷瞧盛恪,又开始举手发誓,“没哄你,说的是实话。”

    盛恪:……

    傅渊逸:“洗澡也是闷着了,下次我记得开窗。”

    “哥,你别生气么。我知道我麻烦,老生病,不省心。你别生气。”

    “也求求别跟二爹说。”

    不得不承认,傅渊逸在认错道歉这方面,简直天赋异禀。

    他把话都提前说完了,给自己罗列错误,姿态卑微地求着你哄着你。

    脸上表情无辜又可怜。

    还跟你拉着手,表现出他对你的亲昵与依赖。

    陈思凌和傅渊逸生活多少年了,都扛不住他这样。

    何况是才来两个月的盛恪。

    如果不是傅渊逸一开始毫无保留地接纳,盛恪不会那么快地找到归属感。

    他从来都是一叶浮萍,不曾在哪儿靠过岸。

    唯有这个家,这样的傅渊逸,牵绊住了他。

    两个月,人生里根本意识不到的沧海一粟,却是盛恪十七年来唯一敢正视、敢将自己落下来的日子。

    所以一想到傅渊逸连自己都瞒的,盛恪才会生出一种奇怪的情绪,好似他被傅渊逸抓住了,可他抓不住傅渊逸。

    他愿意落在这里,傅渊逸却随时会飞走。

    盛恪不知道怎么消化这种突兀又莫名的情绪。

    只得自己慢慢咽下去。

    许久之后,傅渊逸的脑袋忽而一重,是盛恪略带冰凉的手盖了上来。他听见那人轻轻叹息一声,“傅渊逸,事不过三。”

    傅渊逸又要发誓,被盛恪握住了,他无奈低笑,“你都发多少誓了?”

    傅渊逸摸摸鼻子:“那不是怕你生气么。”

    “为什么?”盛恪问。

    傅渊逸答不上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没生气。”盛恪又说,“但傅渊逸,下次再瞒我……”

    “不会了!肯定不会了!”

    盛恪姑且信了,去厕所拿来吹风机给傅渊逸把头发吹干。

    傅渊逸老实地盘腿背对盛恪坐着,任由盛恪把他的脑袋抚得左摇右晃。最后忍不住拽了盛恪一下,“哥,轻点撸呗。”

    “还晕呢。”

    盛恪没忍住,笑了一声,手里的动作放轻了不少。

    盛恪的床单湿出了一个人形,肯定没法睡了。他洗完澡,抱着枕头被子准备去客厅。

    傅渊逸听着声儿立马出来——他蹲盛恪挺久了,“哥,不跟我睡啊?”表情难以置信。

    盛恪无言以对,他有的时候觉得傅渊逸不像十七,那粘人劲像七岁。

    “我房间床也一米八么,能睡。”

    “客厅都是蚊子,别去了吧?”

    “你要不想跟我挤,我让霞姨把二爹的房间……”

    盛恪脑袋嗡嗡,“进去。”

    话唠立马闭麦,把门一敞。

    等盛恪刷完题,时间已经过了一点。

    他蹑手蹑脚地上床,听见傅渊逸迷迷瞪瞪喊他,“盛恪?“

    “弄醒你了?”盛恪问。

    傅渊逸“没”了一声,隔了很久又说:“晚安。”

    盛恪侧过身去,觉得这样的傅渊逸挺好玩的,明明困得都没意识了,还要跟他说话。于是使坏地喊他,“傅渊逸。”

    傅渊逸反射弧很长,隔了十几秒才接受到信号,慢吞吞地“嗯?”

    “好好吃饭。”盛恪输入指令。

    傅渊逸又“嗯”,嗯完主动贴过来,紧挨着盛恪,“不瞒你。”

    “发誓了。”

    “傅渊逸,你还是少发点誓吧。”

    傅渊逸贴着他一动不动,呼吸落在他手臂的皮肤。

    盛恪避无可避,“傅渊逸,我要掉下去了。”

    下一秒,傅渊逸的手环上来,将他抱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