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刺 第88节

作品:《欲刺

    还有好几桌需要敬酒,没有继续久留。

    云檀却就此开始魂不守舍,她思绪很乱。再次避无可避地想起他们分手时那个过分不堪、过分狼狈的场景。

    ——“我把这一年多来,你送给我的首饰和包都卖掉换了钱,为了来这里念书。”

    ——“我从来没有把你真正当作男朋友,我们也本就不属于一个世界,你说得没错,我来米兰就是为了丁冕,所以,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这些片段在他们闭目塞听的粉饰太平后骤然出现,硬生生拉扯出一道豁口,鲜血浸着陈年烂疤再次流淌开来。

    ……

    晚宴之后是afterparty,邀请了在场的年轻人们一同参加。

    云檀和elara换下伴娘服,穿上专门为派对准备的裙子。新娘新郎是白色系礼服,她们则是黑色系。

    elara穿了极性感的黑色深v吊带,云檀则是黑色蕾丝长裙。

    当江稚尔和程京蔚站在鲜花簇拥的烟火前跳舞亲吻时,云檀和陆妄山一起坐在一旁的高脚椅上。

    “喝了这么多,头晕不晕?”陆妄山问。

    云檀手托着脸颊,晚风将她的长发吹拂起,她侧头看向陆妄山时模样很娇很媚,笑得弯起眼:“妈咪呀,你不能不相信我的酒量。”

    陆妄山笑了:“我看你最近是又要喝上瘾了。”

    他们谁也没提米兰的事。

    就像他们也都没再提云檀生日那天的那份生日礼物。

    大家都在唱歌跳舞,氛围很好。

    云檀被感染着轻轻摇晃身体,模样却越来越懒,一整天高亢的情绪过后,云檀忽然陷入莫名的低潮。

    “是不是累了?你今天起太早了。”陆妄山适时问道,“要不要先去休息?”

    云檀点头,她觉得自己此刻的状态愈发的格格不入。

    陆妄山怕她一疲惫就更容易被夜风吹着凉,先脱掉西服披在她肩头,便起身去和江稚尔和程京蔚道别。

    他跟程京蔚的集团从前有过一些合作,借着这机会认识了,寒暄时江稚尔先过来找云檀。

    “你没事吧?”江稚尔大概清楚云檀此刻的症结所在。

    可云檀却依旧没事人一样朝她笑:“没事,我可能是喝多了。”而后拍了拍她肩膀,“尔尔,祝你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早生贵子”四个字说得有些揶揄,带着点云檀独有的坏。

    她和陆妄山原本打算在南锡睡一晚,晨起再回北京。

    可云檀却忽然想念北京的那张床了,她急于将一切恢复原状,找回自己所掌控的安全感,于是连夜坐飞机回去。

    她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在接近凌晨两点时抵达北京。

    陆妄山正开车回去,云檀盖着他的西服,蜷缩在副驾驶继续昏昏欲睡。

    好在住处距离机场近,很快便到了。

    两人一块儿深夜回家,leo摇着尾巴来迎接,云檀弯下身抱了抱它。

    她今天化了很精致的妆,还贴了假睫毛,卸妆是一项大工程,云檀只想倒头大睡,此刻站在镜子前盯着卸妆膏陷入停滞。

    “我帮你卸?”陆妄山忽然问。

    “你会吗?”

    “应该会。”他看过很多次她卸妆,自觉没什么太难的地方,“那你去躺着,我帮你卸。”

    云檀乖乖躺回床上,陆妄山很快就拿着眼唇卸妆水、卸妆膏、洗脸巾以及一盆干净的温水出来。

    他架势端得很足,先用发巾箍住云檀额角的碎发,而后拿棉片沾了卸妆水敷在云檀眼睛和嘴唇:“不要睁眼,想睡就睡吧。”

    卸完眼唇便又取一勺卸妆膏,在掌心乳化后轻柔地在云檀脸颊上揉搓。

    他那么宽大有力的手掌,揉搓时竟然轻柔得像*羽毛。

    云檀觉得简直比spa还舒服,愈发昏昏欲睡,她咕哝着出声:“妈咪,你从前不会做过特殊服务行业吧?”

    陆妄山低声笑:“要不要办卡?给你优惠云小姐。”

    黑夜揉碎了数小时前杀人于无形的刀光剑影,将这一刻渲染得格外温馨,几乎要让人忘记那把正悬在头顶的利剑。

    陆妄山又去换了一盆温水,用洗脸巾再次擦拭过云檀的脸,确认没有粉底残留。

    而后又洗了条毛巾出来,替云檀擦拭过疲惫的身体,换上睡衣,接着便将她抱到她习惯睡的左侧床,俯身在她额头盖下一吻,“睡吧,宝贝儿。”

    陆妄山将卧室灯光调暗,拿上睡衣去次卧浴室洗漱。

    云檀是在陆妄山回屋躺下来后醒来的,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沐浴露的气味,她忽然睡不着了。

    而身侧陆妄山呼吸变得匀直,已经入睡。

    她想看时间,捞过手机才发现自己落地后还没开机。

    开机后跳出江稚尔两小时前发来的文件。

    里面是她已经挑选过的照片,压缩包里都是这天和伴娘们的合照,以及在晚宴上拍的各个角度的宾客照。

    云檀侧躺在床上,将亮度拉到最低,一张张看过来,却在划到某一张时指尖停顿。

    那是新郎新娘致辞时拍摄的伴郎伴娘们的照片,她和elara都红了眼眶,而在她的身后,她看到静静注视着自己的陆妄山。

    他的目光如此直白、炽热,仿佛周围一切都虚化,喧嚣都静止,而他的世界只看得到云檀,只有云檀。

    夜深人静中,云檀终于看清陆妄山眼中盛大的、震耳欲聋的爱意。

    而她的心脏随之坠入漆黑的深渊,猎猎风声中,吞噬掉一切她费尽心思、欲盖弥彰的伪饰。

    ……

    云檀起身,从陆妄山西裤口袋里拿出车钥匙,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她下到地库,汽车解锁的提示音在夜半时分格外突兀。

    而后她拉开副驾驶的门,抬手打开了中控台。

    当看到中控台内正方形的黑丝绒盒子时,云檀大脑近乎空白,她不动声色地屏住呼吸,胸腔被鼓噪的心跳摩擦出一片酸涩的钝痛。

    那些她刻意回避的细节如潮水汹涌而来。

    ——“我把这一年多来,你送给我的首饰和包都卖掉换了钱,为了来这里念书。”

    ——“那你现在钱还够吗?”

    ——“回国这么久,我好像还没有认真跟你说过一句,对不起陆妄山,为所有。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再利用你。”

    ——“云檀,我无所谓你是不是继续利用我。反正,我这些年,最开心的时候,就是你利用我的时候。”

    爱意总会在任何细节处露出马脚。

    而陆妄山早就漏洞百出。

    盒子弹开时那一声闷响几乎也同步震颤在云檀的心室。

    她黑睫颤动着,大脑陷入长久的轰鸣。

    她看到了盒中躺着的那枚钻戒,在微弱的光线下依旧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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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欲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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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命运

    云檀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去的。

    她坐在床边,最后是被陆妄山的声音惊醒:“怎么醒了?”

    他滚烫的怀抱从背后拥过来,手心贴着云檀额头碰了碰,“没不舒服吧?”

    云檀没来得及说什么,她手机忽然响起,竟然是云启徽打来的,自从除夕那天她在家吵了一通后云启徽就没有再主动联系过她。

    云檀心头忽然涌上股怯意,她不敢接这通电话,说不清缘由的。

    可铃声响过五声后,云檀还是接起,“喂”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云启徽着急慌忙的声音:“小檀,快来医院,你奶奶她——”

    ……

    命运总是爱开玩笑。

    云檀喉咙仿佛被堵住了,张着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云启徽在电话那头又喊了几声,匆匆挂断电话。

    她原地愣了几秒,而后倏地起身,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幸好陆妄山眼疾手快地拉住她。

    “我送你去医院。”陆妄山起身迅速套上衣服。

    两人都喝了酒,没法开车,好在出租车很快就到。

    车上云檀手一直在生理性地颤抖,止不住,被陆妄山用力握住:“不要想太多,小檀,我们到了医院先看看情况再说。”

    云檀点点头,捂着眼睛扭头看向窗外。

    她想自己应该早已经泪流满面了,可抬手一摸才发现竟是干燥一片。

    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云檀推开门就跑出去,陆妄山付了车钱也立马跟上前——此时此刻,他无法再在人前“避嫌”,他必须陪在云檀身边。

    云檀向来长跑不好,却一路狂奔上楼,连电梯都来不及等。

    可当她真的准备推开那扇沉重的通向抢救室的门,她忽然迟疑了、胆怯了,她不敢,她怕听到那个最糟糕的消息,宁愿就一辈子站在这里逃避,只要别让她失去奶奶。

    她这一辈子都没感受到过亲情的温情,除了奶奶。

    她脑海中涌上许多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淡忘的记忆,还没捋成一条线,忽然听到门对面云启徽嘶哑痛苦的一声“妈——”。

    云檀浑身如遭电击,被彻底定在原地。

    直到陆妄山拥住她肩膀,手覆上来,门把手往下按下,推开门。

    “我陪你。”他低声说。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奶奶前一天还只是觉得头晕,以为是最近没睡好的缘故,凌晨时分起夜时却忽然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