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努力压住自己想要上翘的嘴角,保持严肃。

    确实。

    陈砚川停了几秒,缓缓补充:藏没关系,不跑就行。

    他的视线一直没从林亦身上移开。

    男同的深情目光落在直男眼中是无声挑衅。

    看看看,一直看!

    好你个嚣张男同,以前还装一装,现在仗着自己的暗恋行径不会被拆穿,装都懒得装了。

    林亦被激起奇怪的胜负欲,抬头直直迎上陈砚川的目光,准备说点狠话吓唬吓唬他。

    就在四目相对的一瞬,林亦好像岸边的人蹲下来窥视水面,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拽进了水里。

    神奇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呼吸困难,水只是轻轻托住了他的身体。

    林亦的心脏又莫名加速,早就不知道该说什么狠话了。

    倏地。

    汤要洒了。

    陈砚川伸手帮他抵住手里倾斜的打包盒,手没碰到他的皮肤,他却感觉被火燎了一下,猛的回过神,本能撒开手,躲开热源。

    手都松了林亦才想起手里端的是汤。

    完了!

    然而下一秒,本该洒他一身的汤水没有落下。

    林亦定睛看去,打包盒被陈砚川稳稳拿在手中,一滴汤也没洒出来。

    陈砚川像是没看见他的过激反应,语气如常地问:还喝吗?

    他哪里还有心思喝汤。

    不喝了。

    林亦扭过脸,心脏比之前跳得还快。

    陈砚川没说什么,拿起之前的塑料盖子给打包盒盖上。

    他看了看车载屏的时间,对林亦说:现在睡还能睡二十五分钟。

    林亦心不在焉嗯了一声,停顿几秒,闷声道:不困了,不睡了。

    那就把早饭吃完。

    嗯。

    林亦食不知味地啃包子。

    这是有史以来他们吃得最安静的一顿早饭,也是林亦感觉最不自在的一顿早饭。

    尽管没胃口,他还是加快了进食速度,风卷云残解决完手里的包子。

    我吃完了,先走了。林亦飞快收拾好垃圾,开门要下车。

    等等。陈砚川叫住他,我送你。

    稍顿了顿,林亦还是推开了车门。

    不用了,我走一走,散散瞌睡。话音落,林亦下车,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都走出停车场几百米了,林亦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找的借口多烂。

    明明说过不困了,走的时候又说散散瞌睡,自相矛盾吗这不是。

    不过他仅仅懊恼了一秒就释然了。

    事到如今,就算他掩饰得再完美,陈砚川也知道他在藏事。

    多余费那劲。

    林亦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

    陈砚川没有追上来。

    他在原地琢磨了片刻,慢慢滋生出一种侥幸。

    陈砚川之前说藏没关系,不跑就行,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他跑一跑也没关系。

    譬如此刻,他跑了,陈砚川也没做什么。

    狠点心吧林亦!

    这盆冷水必须往陈砚川头上泼,否则他怎么知难而退!

    当晚睡前,林亦给陈砚川发了两条微信。

    【01:明天不用帮我带早饭】

    【01:吃腻了】

    发完林亦满怀信心。

    如此高冷的口吻,定能刺痛某些人的少男心。

    结果陈砚川却回复:【那我给你带别的】

    林亦:?

    顶级理解。

    林亦继续高冷输出。

    【01:不了】

    【01:我跟室友去食堂吃】

    陈砚川久久不回复。

    林亦从得意转换到内疚只用了不到一分钟。

    是不是下手太重了陈砚川不会理解为他在释放绝交信号吧?

    林亦握着手机在床上愁得翻来翻去。

    数不清翻了几轮,陈砚川回复了。

    【小弟:好】

    让人摸不准情绪的一个字之后再没下文。

    林亦又失眠了一晚上。

    早上他是被何凯乐叫醒的。

    何凯乐是宿舍起床最困难的人,早八踩点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所以当他都嚷嚷着来不及的时候,那是真来不及了。

    林亦今天直接没早饭吃,饿得肚子咕咕叫。

    好不容易熬到九点多课间休息,他跑去校园超市觅食。

    经过早八人的洗劫,还在货架上的都是滞销款。

    林亦随便拿了一个,回教室的路上边走边啃。

    干干巴巴,味同嚼蜡,每咽下去一口,脖子都抻出去二里地。

    林亦噎得半个面包干了一瓶矿泉水。

    好想念他的美味早饭。

    林亦生出一种自作自受的命苦感。

    他拿着剩下的半个面包回到教室,一屁股坐下,看见今天跟他一起踩点的何凯乐手里拿着一个好吃面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在哪买的?超市都没有了。林亦再看看手里的难吃东西,感觉命更苦了。

    何凯乐给他一个小伙子你还是太年轻了的眼神。

    此等食物,自然不可能是课间休息能买到的。

    我们早八踩点人会在头天晚上为自己准备好第二天的早饭。

    何凯乐拍拍林亦的肩膀:不怪你,只怪学神把你养得太好了,今天他一有事,你就沦落至此,哎!

    早上何凯乐问过他怎么没提前起床赴陈砚川的早饭约,他心虚扯谎,说陈砚川有事。

    林亦对何凯乐的打趣百口莫辩,只能忧郁地叹气。

    何凯乐大方地掰了一块好吃面包递给他:吃吧兄弟,饿在你身,痛在我心。

    好兄弟。

    林亦感动地接过,啃了一大口,幸福到想流泪。

    何凯乐瞥了眼他桌肚吃剩的面包,略嫌弃:扔了吧,还留着做什么。

    我中午拿去喂食堂那边的流浪狗。

    人家吃得没那么差。

    一个白天过去,林亦和陈砚川都没联系过对方。

    陈砚川那边不清楚,林亦这边是拼命克制想联系的冲动。

    晚上训练结束,林亦看着他和陈砚川毫无动静的聊天框,狠了一不到的心终于举起白旗。

    有意疏远原本关系很好的人也太煎熬了!

    林亦一刻也受不了了,再这么下去,陈砚川有没有知难而退不好说,他自己难受死是一定的。

    他换好衣服,背上球包往外走,在微信上问陈砚川在哪,约他吃宵夜。

    消息没编辑完林亦就没了耐心,直接拨通了陈砚川的电话。

    那边响了几声被接通。

    陈砚川,你在哪啊?不自觉地,林亦的脚步和声音都轻快起来。

    一棵树下。

    林亦怔了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怎么陈砚川的声音好像不只是从手机里传出来的。

    啊?林亦对他的回答也一头雾水,笑了笑,打趣,这么报坐标是吧,那我还在一级台阶上呢。

    看见了。陈砚川也在笑,下面还有一阶,别踩空了。

    林亦愣在原地,抬起的左腿都忘了放下。

    他被一种笃定又不敢相信的直觉驱使,抬头往正对球馆大门的那棵树看去。

    陈砚川的车停在树下。

    路灯的光穿过树叶,在陈砚川身上投下细碎光斑。

    他双腿交叉斜倚在车门边,手机贴在耳侧,衬衫袖口随意挽了两圈,手部线条干净利落,戴着一块黑色手表。

    路过行人的视线被他吸引,而他的视线始终落在一个固定的方向。

    林亦在看见陈砚川那刻就迎上了他的目光。

    陈砚川的眼角弯起浅浅的弧度,笑意从听筒里漏出来,混着夜风钻进林亦耳中。

    对视的几秒好像有热浪打在林亦身上,他的脸快速升温发烫。

    林亦迈下台阶,手下意识扯住卫衣领口给脸扇风,让人一看就觉得他是刚运动完热的。

    他走到陈砚川面前站定,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不好意思看对方的脸。

    林亦不断给自己扇着风,眼神游离,故作平常地问:你来多久了?

    没多久。陈砚川挂断电话把手机收起来,看了看林亦,你很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