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烟火 第38节

作品:《仲夏烟火

    不想迎面碰上这次项目对接的负责人。

    还和对面隔着点距离,他悄悄拉了拉施茗的衣袖,低声道:“那是负责人,等会儿有点礼貌,别拉脸,咱打声招呼就走。”他是不求这小祖宗低眉耷眼毕恭毕敬了,只要不得罪人家就好。

    谁知施茗一动不动,等着对面那伙人走近。

    络腮胡一急,刚想说别惹麻烦,就听见施茗十分热络地招呼。

    “哟,谢镧,真是好久不见啊。”施茗笑着问候。

    络腮胡跟他共事多年,认得那是个皮笑笑肉不笑的笑容。

    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只见对面那个为首的年轻人,朝着他们遥遥点了个头,淡淡道:“好久不见。”说完脚尖调转了个方向,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地绕路走,摆明了不想跟他们接触。

    施茗冷哼一声:“切,胆小鬼。”

    络腮胡疑惑地问他:“你们认得啊?”

    施茗没理他,大踏步走了。

    如果络腮胡知道他们的过往,大概会用一句话形容那短暂又充满火药味的会面: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谢镧处理完手边的事,就打算去山下的果园里找江沐,转身的时候,后颈泛过一阵痒意,像是被某种窥伺的视线舔舐而过。回头一看,施茗就站在身后不远的大树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谢镧的眉峰微蹙,走到他面前,语气不善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施茗却答非所问:“几年不见,你竟然从一个穷小子变成大老板。”他眼里玩味浓烈:“谢镧,你可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啊。”

    谢镧最听不得这种语气轻浮的话,他失去耐心,道:“没什么事找我的话,我就先走了。”

    施茗拉住他,“哎,别走啊。我可是受邀给你们画海报的啊,你这个态度我们怎么合作呢?”

    谢镧轻轻甩开他的手:“负责跟你们交接的人不是我,回头会有人来联系你们。”

    见人真的留不住了,施茗才知道着急,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正色道:“你这两年有见过江沐吗?”

    谁知谢镧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他陡然认真的态度变好,反而更沉了:“你找他有什么事?”

    两个人都是答非所问,各说各话。

    “那就是见过咯?”

    “别再来骚扰他。”

    ……

    施茗走到他跟前,很认真地说:“我有事找他,不是骚扰。”

    “那你找他就好了,找我做什么?”

    施茗:……

    为什么每次尝试跟谢镧沟通的时候,总觉得两个人不像是同一个物种,简直无法交流。

    施茗翻了个白眼:“我要能联系得上他还用来找你?”他戳着谢镧的肩膀问:“诶我说,你们不会这么多年还没修成正果吧?”

    他一脸嫌弃地道:“都快三十的人了,你难道还没认情自己的性向吗?表个白就能解决的事,要成了比翼双飞和和美美,要不成你直接找下一个不就得了。还用得着单恋这么多年。”

    谢镧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与你无关。”

    施茗自说自话:“哦,果然没成。”

    谢镧转身就走。

    施茗还在后面喊:“诶!你还没说呢,有没有江沐的联系方式!”

    谢镧充耳不闻。

    清晨的天边抹上一层金光,刚摘下的橘子上还沾着未干的露水,江沐的衣服上被沾湿了一大片,他却毫不在意,往背篓里丟着一个又一个的橘子。

    明明是清爽的秋天,他脸上却出了一层薄汗,慢慢汇在一起,变成一颗豆大的汗滴,挂在他的眉宇上,差一点就要滴进眼眶里。

    他刚想挽起袖子擦一下,脸上就拂过一阵细微的痒意,那颗恼人的汗滴被吸走了,他抬头,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一张纸巾从自己的脸上褪下。

    谢镧看着他说:“都出汗了。”

    那点细微的触感慢慢变成了烫意,江沐的手下意识又揩了一下自己的眉毛。

    “忙完啦?”他佯装自然地问。

    谢镧点点头,嗯了一声。

    江沐站起身,“那我们走吧,差不多了,再摘也吃不完了。”

    “还可以做成罐头。”

    江沐摆摆手,疲惫道:“算了算了,我累了,下午再说吧。你来的正好,带我去镇上买点菜。”

    谢镧先是答好,又想起山路上施茗的车还停在那里……

    “不用买了。”

    江沐抬头看他,十分疑惑:“为什么?”

    “菜还够吃。”

    江沐觉得好笑:“你还会关注冰箱里菜品的消耗情况吗?”他毫不留情地戳破谢镧:“昨天已经全部吃空了,再不去买,今天喝西北风啊。”

    旁边一位大婶凑过来,热情地说:“来我家吃啊,来我家吃。”她神秘兮兮地说:“我家有好菜。”

    江沐转头去看谢镧,等着他拒绝,毕竟她是因为免费采摘橘子想请谢镧吃饭,自己顶多算个附加项。

    可是谢镧竟然点头答应了?

    等到那大婶高高兴兴回家准备午饭,江沐才问:“怎么答应了?”他印象里谢镧并不喜欢人情往来。

    谢镧接过了江沐手里的背篓,两手轻轻一托就背上了肩。

    “去试试。”

    “那你去吧,我不去了,怪尴尬的。”江沐嘟囔道。

    谢镧回头道:“你,外婆,还有我都去。”

    江沐在后面大声抗议:“我不去!人家请的是你又不是我。”

    最后他们还是没去成,大婶平时就一个人住,囤的菜也不多,他们一家人过去了非得给人家吃空不可。谢镧独自去打了个招呼,意思意思吃了两口就打算回来了。

    一上午的劳作,江沐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谢镧不肯带他去,他回来就更没心思再去买菜了,和外婆一合计,两人煮了点面条对付一口。

    外婆年龄有点大了,不太能摸清量,不小心煮了一大锅。

    “哎哟,煮多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把多出的面条往自己碗里添。

    老人家舍不得,平时剩菜剩饭舍不得扔,就直往自己碗里刮,谢镧说过多少回也不改,经常撑得胃疼。江沐看她那大刀阔斧夹面条的劲,眉尖狠狠一跳,把筷子夺了过来。

    “我吃吧,今天饿坏了呢。”其实他也吃不下这么多……

    外婆不疑有他,笑眯眯地把剩下的都一股脑添进他的大海碗里。

    清汤面白白净净,只有上面漂浮着一层油水和葱花,还加了个荷包蛋。味道很鲜美,但差不多吃了三分之二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饱了。

    一旁的外婆还在殷殷切切地看着他,等他吃完好去洗碗。江沐正愁找个什么理由把她支开好,来处理这些吃不下的面条。

    就在这时候谢镧回来了。他径直走到餐桌前坐下,表情像是见了鬼一般的晦气。

    江沐有点诧异,“这么快就吃完了?”

    谢镧说:“随便吃了两口。”

    外婆咋舌:“那你吃饱了吗?”

    谢镧在江沐满怀期待的目光下缓慢地摇了下头,他很奇怪江沐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那我再去给你下两根面。”

    话音未落,谢镧就听见江沐就激动地说:“哎,不用麻烦啦。”

    接着一个大海碗就被推到他面前。

    江沐殷切地看着他,指指那个碗:“别客气,吃吧。”

    外婆也在看着他,刚把手里的围裙抖开,只等他一声令下,就冲进厨房里做饭。

    在两道期待的目光注视下,谢镧慢慢拿起了桌上的筷子,轻咳一声道:“咳,我…吃这个就好。”

    江沐如蒙大赦,雀跃地起身:“你慢慢吃,我先上楼咯。”

    外婆也打了声哈欠:“你自己洗碗,我去瞌午觉了。”

    饭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碗里的面剩的不多,他的脸埋得很低,几乎被这个比头还大的海碗乘住了,露出的耳朵在瓷白的碗壁照映下,红的几欲滴血,四周一片安静,只听得见吸溜面条的声音。

    吃饱了饭的午后总是昏昏沉沉,江沐靠在懒人沙发上半阖着眼,小腿支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晃晃悠悠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了。

    “叩叩。”两声轻轻的敲门声把瞌睡虫全部惊飞了,本就不甚牢固的腿架也跟着倒了,江沐从沙发上爬起来,两只手用力地揉了揉眼。

    一拉开门,确实谢镧站在门外。

    江沐的双眼还有些红,刚刚其实是睡着了的。

    “有事么?”

    谢镧的眼睛半阖着,一言不发,似乎是有些…踌躇?

    江沐还困着,打了个哈欠道:“有事没事啊?没事我回去接着睡了。”说着脚尖转了个弯,却没走成,手被谢镧拉住了。

    江沐的手生的粉白莹润,指节细长,本是一双勾得无数少年少女魂牵梦绕的美手,偏偏多年的绘画练习让他的中指磨得变了形,生生突出来一块增生,破坏了这份美感。

    谢镧的手臂和手指都很粗壮,是多年干粗活的成果,颜色也比江沐的要深一些,此刻他那只大大的手掌正虚虚地贴在江沐的手心,二人手心相对,欲握不握。

    江沐朝着二人交握着的手看去。

    不看还好,他这一看就像一块烙铁猛地印在了谢镧手上,他急忙松开了本来就不用力握着的手。

    江沐的视线重新回归到了谢镧脸上。

    谢镧的唇平直地抿着,江沐认出这是他不太高兴的表情,好半晌他才开口道:“我今天碰到施茗了。”

    江沐闻言气息一窒,脑子里适时播放起了有关于这个人的一切,又回忆起那段充斥着自我怀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出门的岁月。

    他的手指小幅度地开始抖动起来,心跳声如细细密密的鼓点。虽然他表面上看没什么变化,但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那一瞬间的震颤逃不过谢镧的火眼金睛。

    “你还好吗?”谢镧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目光柔得像能掐出水来。

    不是你怎么了,而是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