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贵妇 第44节

作品:《豪门贵妇

    流水淙淙,河谷两岸的峭壁上凿出大大小小几百个石窟。

    里面有精美雕塑、壁画。最早可追溯到唐代。

    “嚯,一千多年前的壁画也可保留得如此鲜艳夺目,仿佛昨日刚刚画就。”

    讲解小姐答:“人烟稀少,又有独特地理条件,种种机缘造就奇观。”

    “佛祖保佑。”游客笑赞。

    有家长不住催促小学生专心听讲,牢记历史知识要点。

    偏偏讲解小姐十分配合,对着小学生循循善诱。

    “做人真累。”庭韵嘀咕。

    佳明体贴地说:“石窟里空气不好,要不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她大病初愈,脸色依然苍白,恹恹的。

    “没关系。我想继续听。”

    泥塑木偶,绘画雕刻,他们奇异地对时间没有焦灼感。千年前是那个样子,现在,也差不多。

    真让人羡慕。

    佛窟内没有人工照明,讲解小姐擎一直手电筒,照来照去。

    昏暗的石窟里,她忽然感觉惊惧,紧紧握住佳明的手。

    “佳明……”

    佳明拢她在臂弯,印一个吻在她唇边,低声慰抚:“不要紧,我在这。一直在。”

    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庭韵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壁画。

    看着看着,只觉自己也成了那线条、色彩的一部分。

    时间的旅行静止下来。未来,前途未卜的未来不再重要。

    我们实际拥有的,能抓得牢的,也只有现在。

    回程已是下午,阳光映在积雪上,泛着晶莹金光。

    “什么时候回去念书?”

    “不念了。本来也不喜欢念书,这半年多几乎是荒废。”百无聊赖的神情不像是作伪。

    “那,工作吗?还回林氏?”

    佳明有些厌倦似的,摇摇头。

    “不如我们去浪迹天涯,找一个世外桃源定居。”

    庭韵笑,“好!”

    然后呢,男耕女织?

    他们原有的家园是回不去了。

    保守的梁家家长会怎么看?跟佳明形同私奔的关系,周君知道后作何感想?

    再想下去只有头疼。

    奇怪,当初跟周先生在一起就没有这么多顾虑。

    半路上,车子抛锚,司机下车查看故障。

    等了个多小时,仍没有修好的迹象。

    戈壁滩人烟稀少,一路上,并没有看到别的车辆。

    天擦黑了。

    司机打了很多通电话,眉头的皱纹紧了又紧。

    还是没有办法。

    路太远,天黑了,雪太厚,没有车子肯立刻来相助。

    救援车辆要到明天早上才上工。

    最理想的办法是在没有暖气的车子里等一夜。

    或者用两条腿走回市区,鬼知道还有多远。

    庭韵的手机扔在酒店,佳明的电池已死掉,又能打给谁,在这孤独的无一人相识的西北小城。

    “我们走一会,或许会有车子经过,捎带上我们。”

    司机对他们的天真嗤之以鼻。

    “一路上,你们可看到半个人影?呵,鬼影也没有一个,真是倒霉。”

    天完全黑下来,又不是特别黑,雪原泛着月光,像另一种白昼。

    司机已自顾自睡去,并不焦躁或不安,可见这样的经历不在少数。

    佳明和庭韵在车附近散步,对新情侣来说,所有的意外都具新鲜感,他们迫不及待制造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回忆。

    “看,星星。”佳明突然兴奋地喊一声。

    一整片天幕上全是星星,像黑丝绒上的碎钻。也似仙女面纱上缀的宝石。

    周围没一点遮挡,一棵树,一栋建筑都没有。又敞亮,又豪迈!呵,荒原上的星星真是奇观。

    佳明极兴奋地一一指出自己认出的星座,这个像纺锤,那个像猎户,北斗星最好认,七颗星组成一柄勺。

    “念小学时,家父送一架小型望远镜给我作生日礼物。可惜香江多云,少有这样一览无余的夜空。少年时,跟家父的很多回忆都是一起看星星。”

    “那多好。”

    庭韵眼前浮现父子欢笑着看星星的场景,真让人艳羡。梁父不仅给家人面包黄油,还带给他们无数欢笑。

    她的童年没有这样一位父辈遮风挡雨,即便后来长大成人,也常常觉得凄惶。

    唯有父母不能自己选择。

    “我那时的愿望是当宇航员,去月球或火星。最好是火星,还没有人登上过火星。”

    庭韵不想说,她小时的愿望不过是住大一点的房子,每餐能吃到炸鸡肉。

    她不想扫佳明的兴。

    这些,周先生都知道的。这些年断断续续讲过一些给他。周君倒不觉怎样。

    “没有人一生下来就长在温室。”

    他讲自己创业的艰辛,为了赶一批工,如何几天几夜不能合眼。

    夏天,在汗蒸房一样的小房子里倒下就睡。并不觉蚊子如何恼人,因为疲惫到几乎无知无觉。

    “那时,精力真是旺盛啊,二十六岁,我掘到人生第一桶金!”

    周先生的第一桶金是一个亿,美金。

    那时,庭韵媚笑着说:“十九岁,我也掘到人生第一桶金。”

    她拿杏眼瞟他,带点轻佻的意思,像看战利品。

    顶着掘金女郎的名头,她有时会拿出来自我调侃。

    “你赢!”

    周君爽朗的大笑声振屋瓦。

    回过神来才知道佳明在叫她。

    “饿不饿?冷不冷?”

    佳明的口袋里还有一块巧克力,她们分食了。水已经喝完,真渴极了,一整片雪原都是水分。

    司机先前介绍,小城今年下这么大的雪可谓妖异,往年戈壁滩几乎没有降雨,植物也零星只有耐旱的骆驼刺。

    自此也算是有了野外生活的经验。挨到明天上午应不是问题。

    身上冷起来,庭韵和佳明回到车里,小小的车厢,暖气已不起作用,他们彼此依偎着,互相取暖。

    朦朦胧胧有些睡意,庭韵忽然想,若是周先生在,他会想什么法子脱困。

    偌大的秘书团队一定会想到办法吧,无数的金钱可供挥霍,金钱之上,是权力保驾护航。权与钱,从来是对好拍档。

    想起酒店床头柜的杂志里那篇周先生的采访专稿,那样的雄姿英发,舍我其谁。

    是,他一定有办法。

    蓦地惊觉,她还在周先生的影子里。像草原上一只兔子,再怎么跑,也跑不过鹰的翅膀。

    硕大的鹰的身影,映到草地上,像一团乌云。

    女权运动也不过是几百年的事,在此之前的几千年里,女人是弱者,弱者从来是膜拜权力的。草原兔很可能会唱起鹰的赞歌。

    如此厌恶自己的怯懦,又如此膜拜那巨大的权力。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已经下了决断!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挥掉心头那影子。自此,是陌路人。

    到酒店已是第二日下午。

    两个人都饥肠辘辘,随便叫了些东西来吃。也不去管味道如何。

    肚皮饱饱,屋子又暖,泡一个热水澡,愉快又倦怠。

    呵,吃饱穿暖,又有英俊的恋人在侧,她许庭韵何德何能,夫复何求。

    “佳明,或者你该继续学业。半途而废,总归是不好。”

    “为美人,头可断血可流,荒废就荒废了,有什么要紧。”佳明惫赖地笑,眼神里宠溺得要流出蜜。

    看得出,他是真得高兴。

    “真要读书,也可以。许小姐,你伴我一起去好不好?”

    “读书……”庭韵咽下一口唾沫,“读什么?”

    “设计,文学都可,找一门有趣又不需要怎么考试的科目,总归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