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贵妇 第39节

作品:《豪门贵妇

    “雄,朋友们背地里都笑我要未婚生子。我最近睡不好,身子沉得很,好辛苦。”

    胎儿是最好人质。

    周先生哼一声,身体前倾,目光深邃地看章小姐,“不知所谓的朋友,不去理会就好。”

    “可是我也想尽快举行我们俩的婚礼啊,礼服改了又改,设计师那边已经不耐。”

    “嘘——”他做一个噤声的手势,微笑着说,“我会送新礼服给你,我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宝贝,你知道的,我爱你!”

    “要等我们的孩子大到足够做花童?”章小姐明显是不满的。

    “那多有趣!”周先生呵呵大笑起来。

    章小姐语声忽然悲怆,“雄,你是否后悔答应娶我?爸爸从小非常疼爱我,我不能想象婴儿在没有父亲疼爱的前提下,孤零零来到这世间,多么凄惶……”

    “当然不是,我爱你,爱我们未出世的孩子,不止这个宝宝,我还想跟你生更多的孩子。”

    男人最怕女人掉眼泪,手底下有几万名员工,动辄影响整个都会经济的周先生也不例外。

    永华转头观察庭韵脸色,目光带点悲悯。

    听自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甜言蜜语,没有人不心碎吧。

    或许,很久以前心碎过,现在这颗心拼起来重新使用。更冷硬些,也逐渐脱敏。

    很好。

    庭韵脸色尚好,她扯一扯唇角,把永华拉到一旁。

    不一会,周先生办公室门启开。

    两人忙闪身进旁边一间空办公室,直到听不到章小姐的脚步声,才退出来。

    彼此对看着,长舒一口气,居然是会心一笑。

    永华进门,问:“爸爸,你真要娶章小姐?”

    周先生还没从女人的眼泪攻势中缓过劲,闷闷答:“十几年来脱却婚姻牢笼,要多快活有多快活,不小心又重蹈覆辙,也怪我,真是想不开!”

    “那是没遇到你真心想结婚的人。”

    “不过一纸婚书。”

    永华大大慨叹,揶揄老父:“生意人都知道白纸黑字写下来的合同重要,婚书关乎女人终身,岂能马虎?爸爸近来是返璞归真了?”

    “你这话很不女权主义。”

    “要我说,干脆哪个都不娶,我不想有后妈骑在头上。”

    “嚯,你不欺负人家我已烧高香!”

    父女俩笑闹几句,周先生才注意到庭韵站在门边。

    “你们两位一起搞突然袭击?”他说,冲庭韵笑着招手。

    几分钟前刚跟章小姐在同一地点温存,再见另一个情人似乎也不觉尴尬。

    “跟永华小姐喝茶,想起你或许还没吃晚饭,就顺路过来一趟。”她微微笑,晃一晃手里打包袋,把里面饭菜一盒盒取出,放在茶几上。

    周先生欣慰,“你们倒似闺中密友。”

    他拿过食盒,打开吃起来。也不用筷子,手抓着吃,十分粗犷。

    永华忽然想到此行目的,郑重问:“爸爸,我可是即将有一个弟弟?”

    周先生看庭韵一眼,笑答:“还不知道,特意不让医生告知,留作惊喜。”

    永华暂且松一口气,喃喃说,“是妹妹还好,要是弟弟,恐怕……爸爸全副爱心要移到他身上!”

    又想起章小姐刚才这副架势,矫揉造作到让人作呕。

    “这真是冤枉,都知道我疼女儿,溺爱到我们家的大小姐到现在没人敢娶。”

    到底女儿是小棉袄,周先生跟女儿在一起整个人都绵软起来

    永华得了意,又觉不是什么好话,头一扬。

    “总之,我不喜欢章小姐,爸爸非要娶,许小姐更好些!”永华拉过庭韵一只手,表示亲昵。

    庭韵只是笑。

    周先生盯她一眼,似笑非笑,含义莫名。

    或者,男人根本就是享受众星捧月。谁又不喜欢呢。

    不一会,华莱士进来催促周先生参加会议,女客起身告辞。

    周氏的家宴,庭韵还是缺席了。

    前一晚,许太太拨电话给她:“他,快不行了,临死想见你们姐妹一面。”

    她立刻知道许太太口中的“他”是谁。

    生父的住所没有想象中那么糟,面积小一些,家具旧一些,大抵有个人住的样子。

    他身边有个憔悴的中年女人。

    “我姓蒋,常听他提起你们姐妹。”

    屋子里有种混杂的药味,还有久病之人特别的体味。

    闻之欲呕。

    小妹缩在最后,从人缝里斜窥病榻上的男人,表情是惊恐的,像看一个垂死的怪物。

    病榻上的人虽不能说怪物,但离怪物已不远。他很瘦,几乎只剩一副骨架,鼻子里插细细的氧气管,脸色很白很白。是那种有年头的铅白,白中泛一种灰败。

    “他……生的什么病?”大姐声音是颤抖的。

    对生父的记忆,大姐应是最清晰的,爸妈离婚时,她已快十岁。

    蒋女士看一眼病榻,轻轻说,“肝癌,已经是晚期,医生能给的只有镇静剂和吗啡。”

    榻上的人似察觉什么,缓缓睁开眼睛,费力偏转脖子看过来。

    大姐拉着她们姐妹往前凑一凑。

    大姐最先流下泪,“爸,你怎么……”

    小妹更像是吓哭的,身子一直向后躲,如果不是被大姐拉着,她很可能已经逃掉。

    三妹冷着一张脸,瞥一眼生父,又看蒋女士。

    她说,“呵,你跟了这种人,图什么?”

    蒋女士笑一笑,“或许你们父女想单独叙话,我先回避一下。”

    她上前握一握生父的手,温柔说,“我很快就回来。”

    生父的目光挨次落到四姐妹脸上,他声音很低,缓慢而准确地叫出每个人的名字。已经二十年不见,难得他记得。

    仔细看,小妹的鼻子最像他,大姐有他的眼睛,三妹有他的嘴巴。庭韵长得最像许太太,说不出哪里像他,但两人若站在一起,别人一看就知道是父女。

    血缘,最无可否认。

    空气中满是静默。

    这不是典型亲人相认,生死离别的动情场景。

    或许,大家都在找合适的措辞,绞尽脑汁。

    “我们都过得很好。”庭韵轻轻说。

    生父像是忽然欣慰,表情舒缓些,微微点头。

    显然,时间已不够诉说多年的怨恨和委屈,何况,她们现在过得确实很好。

    “这一生就这么过去了……”

    生父仰脸看天花板,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话里听不出感情,非悔恨,非喜悦,只平平淡淡一句。

    蒋女士进来,把一剂吗啡注入吊瓶。

    生父缓缓闭上眼睛。

    “抱歉,你们父亲要休息了。他现在清醒的时间不多。”蒋女士说。

    “辛苦你照料他。”

    四姐妹告辞。内心深处,许庭韵舒了一口气。

    已断掉的情感再接续,像修复脊椎神经一样困难。既然如此,就像对不幸的陌生人,施舍金钱,奉献爱心。

    “处理后事的费用请让我们来出。”庭韵对蒋女士轻轻说。

    蒋女士点点头。

    自始至终,他没有道歉。

    第45章

    将弱妻和四个幼女抛掷在世上,他不觉歉意。

    幡然想,为什么要觉歉意。这世上,谁该对谁负责?他已尽了他的力。

    外面阳光正好,淡蓝色天空十分高旷。

    庭韵吁一口气,心情好起来。

    念小学时,邻居几个小孩常在楼下踢足球,每逢她经过,便大叫:“拖油瓶,踢给你!”

    本来以为这些都忘了,记忆一闪回,浮渣又浮上来。

    不过已不觉耻辱或难过。

    在很多年里,她们母女似几尾鱼,那些浮渣是池塘里的嚼头。

    少年时的艰辛是多少成功人士的嚼头,丢给写作人,生花妙笔一挥,就是篇励志美文,金科玉律般鼓舞后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