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贵妇 第10节

作品:《豪门贵妇

    庭韵微微笑。

    阿欢瞪眼睛,状若惊恐,“偌大两颗宝石戒子,说送就送,小姐,你真当是石头?”

    “咿,你之前说钻石无用,只能划玻璃。”

    “啊啦,女人谁不爱珠宝,有珠宝傍身遇事不至惊惶。”阿欢停下拍棉被的戒尺,谆谆告诫,“小姐,你也需为自己将来打算!”

    庭韵说,“周先生不是小气人。”

    历任下堂女友,多数得到丰厚赡费。五年前潘若琪小姐生日,周先生忽然忆起旧情,下重金让晚报整版登载潘小姐玉照及生日祝福。

    周先生是情种。

    “男人顶靠不住,我那死鬼老公也说要一辈子待我好,还不是三十几岁就死翘翘,留下我把屎把尿一人拉扯大三个仔,他倒清闲!”

    丈夫去世后,阿欢并未改嫁,一人带大三个儿子,如今孙子女已有三名。

    “阿欢,我羡慕你!”她异想天开,如果一觉醒来已是子孙满堂的老奶奶,无需考虑未来,亦无责任要负,该多好。

    历经多少生活的艰险才成为老奶奶?

    “若能交换现在的人生,你可愿跟我换?”

    阿欢翻翻眼皮,立刻说:“年轻三十岁,杀人放火都肯。”

    庭韵骇笑,“你舍得孙子女?粉团团,奶声奶气叫嫲嫲。”

    阿欢脸上现出柔情,“三只猪猡,一只喜在大人鞋上撒尿,看人恼怒,咯咯笑。一只稍不顺心即哭声震天,嘴巴比脸大。一只在襁褓,面皮红皱,细眼塌鼻,丑巴巴。”

    三幼儿栩栩,阿欢具备写作人质素。

    血脉即是如此,只许自己抱怨,不许别人说半个不。譬如许多熊孩子家长,自己孩子再糟糕也只觉天真可爱。

    庭韵忽然怅然,“或许我该生养,一个全新生命,只属于我,我亦只属于他。”

    周先生有儿女数名,到了他这年纪,对生儿育女已兴趣不大。庭韵对躺着便溺,只懂张嘴哭和吃的幼儿,光是想象已觉骇怖。

    他们之前并未认真讨论此事。

    “小姐要他出生即背上私生……”阿欢赶忙噤言。

    是,以前以周先生女友的名义,孩子出生名份上或许好些。现在,他是另一个女人的未婚夫,二人即将订立婚姻契约。

    “章小姐会恨死我,周先生也未必肯。”她笑,笑里一抹凄凉。

    “小姐……”阿欢用袖口按眼角,自怜身世,“我们女人怎么这么命苦?!”

    女人出自男人肋骨,太多喜怒哀乐,太多寄托在男人身上。呵,上帝造物之始就不公平。庭韵自嘲。

    “以前以为周先生不会再婚,我对婚姻也无多少期许。动心思想嫁入周氏的女人从来不在少数,在章小姐之前,无人成功。连潘若琪小姐都败下阵来。我又算什么,所以从不妄想。想不到半路杀出位章小姐。”

    “倒不如嫁普通人。”阿欢说,自己都有些怀疑这话的参考性。

    巨富之家光是旁观已觉惊骇,芸芸众生,可没多少人能拿钻石当玻璃珠玩。

    “普通人亦有无数烦恼。”

    她想到十年前8平米出租屋,与蟑螂共居,只得一床、一几、一炉、一锅。哗,简直灾难。

    在那样一个泥潭,孔雀也只得曳尾于涂。是周君发现她,给她瑰丽的居室,华丽的装饰,精美的食馔。连亲友亦得荫蔽,个个感恩戴德至今。

    这样的际遇,只能归结为幸运!

    如今想来,若无继父事件,她可会选这条路?或者,如果不是她突兀提出为周先生工作,他也许压根不会注意到她。

    她自知太平凡,“雀屏中选”是异数。

    庭韵幽幽道,“阿欢,你觉得周先生婚后可会抛弃我?”

    “小姐,你与周生有十年感情,人都是有感情的。”

    “他发妻跟足二十年,生儿育女,奉献半生。”

    那次离婚并不好看,周先生发妻王氏紧急送医,报纸登巨幅报道,揣测王氏自戕。一子公开与生父决裂。

    阿欢搓双手,不说话。

    “他总有一天会做选择,落败者坠入万劫不复。”庭韵说。

    第11章

    下午,许太太打电话到寓所,说自己身体不适,想见女儿。

    阿欢转述,事态似乎颇紧急。

    庭韵赶忙叫车子出门。

    新司机兼保镖唤作阿伟,精壮干练,块头几乎是老张一倍。

    阿伟尚不熟悉路线,庭韵一路指点。

    母亲与继父多年前搬离沙田,现居石澳附近一间二千尺的高档寓所。

    一路风景优美,这一带建筑并不甚高,胜在依山傍海,设计又精致。

    庭韵顾不得欣赏风景,下了车匆匆进门。

    曾是汪太太的许太太多年前再婚,像要抹掉前夫所有痕迹般,将四女儿姓氏一并改为许。

    许太太现在躺床上,额头沁细汗,面色苍白,口中痛苦吟哦。

    女佣接过庭韵手包和大衣。

    庭韵对女佣说:“医生来过吗,怎么说?”

    这附近有高档私家诊所,可□□。许太太这几年不太爱看医生,人一上年纪,总有些讳疾忌医的意思。

    女佣阿珍小声说:“太太不让叫医生,只说消化不良,我看情况不好,只好打给小姐。”

    阿珍那份薪水在庭韵这里支,自然怕担责任。

    两个姐妹先后成家生养,最小的妹妹也订了婚,都忙,最先赶到的是她,她最闲。

    “妈,你怎么样?”

    许太太睁开眼,见是庭韵,脸现喜色。

    “没事,许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肚子疼了一阵,现在已好多了,不用兴师动众。”

    阿珍撇撇嘴,“先生中午应邀临时出门,太太一人吃掉近二十只鲍。”

    食物皆出自阿珍之手,许太太说东西不干净,阿珍自然不乐意。

    许太太瞪她一眼。

    去厨房看,果然十七八个鲍壳丢在垃圾桶,散发阵阵腥臭。

    许太太不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而是吃太多。

    也难怪不肯召医生,怕是被嘲贪嘴。

    庭韵只觉哭笑不得。

    据说饮食习惯最能反映人早年际遇,许太太在两千尺豪华公寓里仍饥寒交迫。

    大姐和二妹电话追到,庭韵让她们不用急。兴师动众反而不好。

    果然,许太太在床上歇一会,又喝足热水,去过两次洗手间,整个人重新生龙活虎起来。

    过一会,阿珍被支出去买菜,庭韵知道母亲有话说。

    许太太下床来,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份报纸。

    “周先生要跟别人订婚?八卦杂志瞎写还是怎么?”

    报纸上是周先生订婚消息,历数多任著名女友,大书周氏风流韵事,许庭韵因为随侍时间长也榜上有名。

    报上登的她那张照片看起来颇为寒碜,额前头发在风中凌乱,低眉垂首,活脱脱弃妇形象。

    不知狗仔几时拍到这照片,现在拿出来用在这篇报道,真真应景。

    报纸重要篇幅在起底周氏未婚妻身份背景,与周氏结识经过等,还揣测种种上位手段,内容可谓翔实有趣,很能满足无聊又酷爱猎奇的香江市民。

    这篇报道庭韵一早看过,因此只扫一眼便知是何内容。

    许太太眼神渴望,亟待从女儿口中听到一句“假的”。

    然而,看女儿脸色便明白了。

    “这是怎么说,十年,你伴周生足足十个年头,女人最美好十年全奉献出去!”

    许太太脸一下子变白,嘴唇颤抖。恐惧似多于愤怒。

    “周生怎么说,跟你分手?”

    庭韵鼻头发酸,眼睛里水意渐盛。

    年纪再大,大场面经历再多,在父母身边也还是幼儿,要抚慰要温暖,连噜苏都是好的。

    有时甚至想重回母亲肚皮,黑甜温暖,无忧无虑。最好,拒绝出生。

    许太太突然脸色大急,急问:“这公寓他可是要收回?”

    呵,眼睛里水意立刻就干掉。

    近三十岁,还像幼儿一样渴望母亲安慰怀抱,无条件在耳边呢喃“妈妈爱你,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太无稽。

    离开母体子宫,已是两个个体,就需自立自强。

    女人生平最大两笔投资,一是婚姻,一是生养。

    说不期待子女飞黄腾达是假,尤其贫民寒家,更加劲生养。不然何必十月怀胎,二十年辛苦抚育,不如养猪啊。

    她想,许太太过惯好日子,自然恐惧重回四五十平公屋,日子是实在过的,吃什么穿什么住什么,出门有无私车接送,能差出一个天地。

    一天一地之间,有人是帝王,有人是乞儿。

    而许太太,宁愿吃到肚痛也要吃掉二十只鲍。

    连她自己又何尝不恐惧。

    让笼中金丝雀儿重归原始森林,便是最残忍杀生。最恨有人忽然吃斋念佛,去市场买活鱼放生,隔天一池塘翻肚子死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