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作品:《大小孩:仅三天可见

    计划的大餐到头来谁也没吃成,五个“犯罪分子”一回来就被莫知收走了手机,让他们今天写完八百字的检讨才准吃饭。

    杭以安煮了一锅面,水快开了,他从厨房出来,拍拍莫知说:“让孩子们先吃吧,都饿了。”

    孩子们齐刷刷抬起头,个个眼神清澈无辜,就差摇尾乞怜了。

    “不行!”莫知手里握着一根捶捶乐,敲敲桌子说,“都给我严肃反思!不然不会长记性!”

    “尤其你!”他指着陈天衢,“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陈天衢背脊挺得笔直,视线微垂唰唰落笔,只当自己没听到。

    “好了。”

    他把白纸往莫知面前一拍,乔漾跟在他后头起身,举高手里的检讨书说:“我也好了!”

    “鸡蛋不够了。”杭以安在厨房里喊,“你们俩要不出去买点?”

    “哦,好。”

    “外面好像要下雨,记得拿伞。”

    “知道了。”

    许长溪一会儿抓抓脑袋,一会儿朝夏灿的纸上偷瞄一眼,莫知咳嗽一声,警告某些人说:“都给我坐坐好,别搞小动作,不然再加两百字。”

    许长溪趴在桌上,嘴里嘟嘟囔囔的:“我真的不知道写什么,这要怎么写啊?”

    “你看看人家。”莫知抖抖手里的a4纸,“不知道写什么就是态度不够端正。”

    乔漾的检讨书语言诚恳态度谦卑,深刻反思了今天的所作所为,并立下保证今后一定冷静行事,积极向上,争做社会优良公民。

    莫知粗略浏览完,满意地点点头。

    下面那份是陈天衢的,他脑袋往前一伸,收回嘴角脸色骤变。

    整整一面白纸,密密麻麻的黑字细看之下只有一句话:替天行道,义不容辞。

    八百字的检讨书,陈天衢正正好把这八个字抄了一百遍。

    “陈天衢!”

    门口的人一僵,抓起乔漾的手就往外逃。

    夜色已深,冷风似怪物嘶吼,树影在脚下飘摇。

    小区门口就有便民超市,下了楼乔漾把长柄伞挂到手臂上,挽住陈天衢的胳膊。

    “好冷哦,你说会下雪吗?”

    “好像还没到零下。”陈天衢让乔漾把手塞进自己口袋里,“希望能下吧,今年都还没下过雪。”

    “说今年是暖冬,明年估计就要冷了。”

    这个点马路上基本就冷清了,超市里头人不多。

    一人一碗鸡蛋面还是稍显寒碜了些,乔漾打算再添个什么菜。

    也不知道是太久没写字还是那一拳挥过去用力过猛,回来后陈天衢老觉得右手不舒服,一动关节里头酸酸胀胀的。

    留意到他总是给自己揉手腕,乔漾把鸡蛋放进购物车里,伸手托了一下他的手掌,问:“疼啊?会不会动到骨头了?”

    “没。”陈天衢抽回自己的手,“没那么夸张。”

    想到那混乱的场面乔漾笑了笑,说:“我以为你在家等着呢,你突然冒出来把我们都吓一跳。”

    陈天衢也掀起嘴角,话是责备但语气还是温温柔柔的:“你们才是把我吓一跳,也是进过派出所的人了。”

    “嘿嘿。”乔漾推着购物车想去熟食区看看。

    陈天衢没有立即跟上去,在她身后放平嘴角垂下手臂,有些疲惫地叹了声气。

    莫知那张照片也拍到了一半的钟昱森,出了高铁站他在门口随便拦了辆出租车就说要去派出所,着急忙慌的样子把司机大哥都弄懵了,还以为出了什么紧急情况。

    一路上陈天衢只觉得风呼呼往耳朵里灌,心脏在胸膛里加速跳动,让人分不清是由于愤怒还是紧张。

    超市灯光明亮温暖,喜气洋洋的背景音乐循环播放,乔漾弯着腰指着挡板后的东西问工作人员哪个最好吃。

    他忽然伸出手想碰碰她,耳朵或是脸颊都行。

    但陈天衢只是这么安静看着她。

    像他做过无数遍的那样。

    时至今日他都无法完整而具体地描述出那三年时光,是遭受霸凌了吗?可又和电视剧里演的不太一样,他没有被逼到厕所角落,也没有被推搡、殴打,顶多是听了几句难听的话,被男生们无聊的恶作剧戏弄了而已。

    他甚至还为钟昱森找好了理由,应该是那个周末他没做数学作业,周一早上他让陈天衢先别交自己的,等他抄完一起拿给老师,自己犹豫了下还是递给来收作业的课代表了,导致他被老师劈头盖脸痛骂了一顿。

    那天之后他对他的称呼就从“同桌”变成了各种刺耳的字眼。

    陈天衢总在想要是那个时候给他抄了就好了,他曾经真的期待着和这个人成为朋友。

    他还小的时候陈姝考上了研究生,她原本毕业就要去念的,因为家庭才多耽搁了几年。

    陈骏工作原因没法着家,外公外婆提出把外孙接过来他们带,陈姝舍不得父母操劳,坚持把他带在身边去上了学,又留在宁城工作了一段时间。

    她说他乖,很好带,那段时间回想起来一点都不觉得辛苦,还挺有意思的。

    只是频繁的搬家、转学让陈天衢童年时期没能交到什么朋友,刚去宁城那会儿他听不懂这里的方言,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等上完小学回到羡市,他又不太会说羡市方言了。

    不过陈天衢挺高兴能回来的,他喜欢外公外婆,也喜欢这个安逸的江南小城,他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要安定下来了。

    初一开学那一天,钟昱森主动和他打招呼问他叫什么名字时,他曾经发自内心地雀跃过。

    后来陈天衢也觉得问题应该出在自己身上,是他孤僻、不合群,不爱打篮球,也不懂他们说的游戏,融入不进班里男生的群体。

    所以当语文老师夸他的字写得秀气端正、像女生写的时,当钟昱森和那些男生肆意向他发出讥笑声,他只是默默低下了头,并且开始有意把字越写越潦草。

    在被噩梦缠绕的那几年里,早晨洗漱时陈天衢总是刻意避开镜子,他不想看到自己,他想他是异类。

    寒风肆虐,空气潮湿阴冷,乔漾缩了缩脖子,对身边的人说:“感觉真要下雨了,我们快回家吧。”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陈天衢忽地开口。

    “什么?”

    他慢了慢脚步,问她:“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的?”

    路灯昏黄,乔漾认真思考了起来,沉吟后回答说:“那得分阶段诶。”

    陈天衢问:“高中的时候呢?”

    乔漾别过脸去:“高中的时候看你有点不爽。”

    意料之外的答案,陈天衢急切追问:“为什么?我哪里惹你了吗?”

    “你语文好啊,我不服气。”乔漾哼了一声,“高一班里的语文最高分基本都是我考的。”

    陈天衢怪委屈的:“可是以前班里也有其他女生语文好啊,你也不服?”

    “她们我服。”乔漾翘起嘴角,“你我不服,哪有男生语文这么好的啊?我想你也就是爱看书吧。”

    陈天衢愣了愣,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哦,所以我看什么书你就看什么书?”

    “嗯哼。”承认完乔漾又说,“我可不是学人精啊,我这叫‘见贤思齐焉’。”

    陈天衢笑着点头,心服口服:“还是你语文好。”

    他问乔漾:“那大学呢?”

    “大学……”乔漾想了想,形容说,“大学你像是我身处异乡的家人。”

    “家人。”陈天衢低声跟读了遍这两个字。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他一只手提着购物袋,另一只手牵着自己,乔漾看着地上的人影,解释说:“那会儿虽然也没有天天见面,但有你在陆州我特别安心,感觉有个依靠,所以是家人。”

    “嗯。”陈天衢用指腹摩挲她的手背,问,“那现在呢?”

    夜晚街道空旷,风压弯树枝,乔漾继续垂着脑袋看脚下的路,声音不大不小地响起,只被他一个人听到。

    ——“我爱你。”

    陈天衢愕然停步。

    “你刚刚问我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怎么形容你有多好。”乔漾说,“我觉得这是最简短也最能完整表达我心的答案。”

    爱是什么呢?

    爱让人愚蠢,爱让人面目全非,爱让人疯狂又决绝。

    但也是爱,让人勇敢,让人柔软,让人原谅这世界的阴雨天,爱抚平疼痛。

    陈天衢闭了闭眼,把脸偏向另一侧。

    他们做了很多年的朋友,除去两年前那句喜欢,他们再没这样直白地和对方表达过情感,也没有给过彼此什么亲密的称呼,都是直接喊名字,总觉得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