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久没说话了,一张嘴,就?显露出言语间的?艰涩:“你、还好、吗?”

    薛怀臻一愣,唇角的?笑意加深:“当然。”

    “我好得不能再好了。”

    男人转过了头,自?薛母允许薛怀臻来看望他开始,往后的?近十余年时间里,他从未像今天这?般平和沉稳。

    就?仿佛,他一直都是记忆中那个温柔和蔼的?父亲,从未疯魔过。

    “怀,臻。”他张嘴,不正常的?间断让他像是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即便费劲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用间接的?言辞表达自?己的?意思。

    “你不好。”

    你过的?不太好。

    他的?确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可他能看懂薛怀臻脸上的?疲惫。

    “我记得,”他并不执着与答案,慢吞吞地说起自?己过去听到?,却不曾给过回应的?话题,“你有,喜欢的?,人。”

    “不要,不要像我、和妈妈,那样。”

    提及了他造成他人生中最?大悲剧的?那个人,他的?情绪不可避免的?有了一丝波动。

    只是少顷,微不足道的?情绪波动就?散的?干干净净。

    “喜欢他,要好好的?。”

    即便一句话被说的?七零八落,薛怀臻还是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喜欢一个人,要好好的?对待他,用真心去换取真心,而不是像薛母那样,用卑劣地手段去摧毁对方的?身?心,然后再光芒万丈的?出现,成为救世主。

    薛怀臻从小就?浸泡在悲剧铸造的?家庭中,怎么会不懂得这?个道理呢?

    只是不管他的?外貌与父亲再相似,他骨子里却还是将?薛母的?卑劣继承了十成十。

    薛怀臻垂下眼眸,仿佛再认认真真地思考。然而,片刻之后,他重?新抬起了头,仍旧是那虚假的?、几乎令人作呕的?假笑。

    他握住了父亲的?手腕,稍稍用力,就?能将?让那只孱弱的?手一点点地从自?己小臂上离开。

    “太晚了。”薛怀臻说,“您的?提醒,来的?太晚了。”

    男人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瞬间变得苍白,他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精气神,明明站着,周身?散发出的?颓废气息,却像是随时会倒下。

    薛怀臻将?手头的?温热的?药膳递了过去:“好好吃饭,好吗?”

    “你既然知道,我过的?不好,就?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好不好?”

    男人不可抑制的?哆嗦起来,相似的?动作,相似的?语调,让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多年前,得知真相的?那个晚上。

    他愤怒着,怒斥着妻子的?歹毒,不容驳回地将?离婚协议书塞进了她的?手中。

    然后,门?口的?保镖拦住了他的?去路,过量的?药物被灌进了他的?嘴里,

    他被塑造成了精神崩溃到?选择自?杀的?可怜人,被泪流满面的?妻子送进了精神病院。

    一直到?、一直到?……

    到?他自?己都已经不再记得时间的?时候,“妻子”终于又来看望他了。

    他哭着说他错了,说他的?病已经好了,保证不会再做出“自?杀”这?类的?事情。

    这?样的?求饶换来了妻子的?满意,他终于从精神病院中出来,然后被关进了另外一个牢笼。

    在这?里,任他愤怒嘶吼,也无人搭理。

    他是被妻子套上项圈的?狗,因为不够驯服,所以备受折磨。

    而如今,他的?儿?子,也习得了相似的?手段,拿捏他、逼迫他。

    “你、你不能……”

    他颤抖着,蹒跚着后退,温柔似水的?眼神渐渐被恐惧挤满,黑亮的?眼瞳不断收缩,在此刻,他看见的?不像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这?么做,是不对的?,”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坚持了下去,克制了身?体的?本能恐慌,断断续续地教导着已经步入歧途的?孩子。

    “你不要、你不能、不可以变成她的?样子。”

    “可是,爸爸,我能怎么办呢?”薛怀臻睁大双眼,他这?个年纪,早过了孩子懵懂无知,需要想?父母寻求答案的?时候。

    可此刻,偏偏糅杂出了那样不合时宜的?神情。

    “您以前,怎么不说呢?”

    “我第一次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的?时候,你怎么不和我说说话,怎么不教教我呢?”

    “已经来不及了。”薛怀臻冷下眉眼,即便唇角仍旧上扬着,却让人感受不到?半点笑意。

    “您的?教诲来的?太晚了。”

    他在母亲的?熏陶下,早学会了不择手段。

    喜欢?

    那就?打碎他,然后再拼凑起来,这?样就?能够让他全心全意地属于自?己。

    “我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您啊,父亲。”

    薛怀臻一步步向前,再次将?药膳递到?了父亲的?眼前,不出所料,他看见了父亲的?眼里的?惊恐被愧疚替换。

    他步步紧逼,让这?个可怜的?男人不得不屈服,然后心甘情愿地被困在着方寸之地。

    “所以,就?算是为了我,好好活下去吧,爸爸。”

    他冷眼看着男人哆嗦着接过了药膳,颤颤巍巍地将?碗里褐色的?汤药一饮而尽,方才重?新展露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