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袍男子回过神,可惜了一下,随即语气倨傲:“我家老爷可是内城出身,你还惹不起。”

    “可我怎么记得,本朝不许官员经商?”

    元澈持着筷子,一条腿搭在椅子上,不够端正的坐姿却让人愈发挪不开眼。

    小腿晃动间,少年腰上芙蓉色翡翠滑坠下来,光华泠泠。

    翡翠甫一出现,锦袍男子轻蔑的眼神骤然收起,忽然明悟了什么。

    看向元澈的眼睛里再无一丝垂涎,只余涔涔冷汗。

    他不觉驼了肩背,脑袋低下,语气收敛不少:“这位公……客人,并非在下主家要经商,而是……是……是主家有门远房亲投靠,求主家为他谋个营生,对,就是这样。”

    他又道:“再则,我乃正当上门问询,如何不行?”

    “那你也听见了。”元澈指了指店家:“他不想卖,你莫非要强买强卖?”

    锦袍男子面色为难,却毫不让步:“主家吩咐,我也没有办法。我见客人年纪尚小,恐怕不懂其中利害……不如这样,待我买下此间食肆,凡是您来此就餐,一律给您削价两成,可否?”

    元澈承认,他的确为打八折心动了一瞬。

    但下一瞬就清醒了过来。

    他以后可是要当二股东的人,要有骨气。

    “不行!”

    元澈斩钉截铁。

    锦袍男子表情难看,忍不住道:“可您又不是这店东家。”

    “谁说不是了?”少年昂着脑袋,脱口而出,“现在不是,以后没准呢?”

    店老板面露诧异。

    看不出来,客人小小年纪,挺有雄心。

    若东家知道了……

    他拉住少年,悄声道:“小店东家亦是内城出身,客人莫担心。”

    元澈拍了拍他肩膀,认真道:“你别怕,也别说了,我有我自己的节奏。”

    皇亲国戚的名头可比官员好用,何况他近日在皇帝面前也得脸,除非是哪位皇子想不开要来争这店,不然一定是他压对面一头。

    说罢,少年转头看向锦袍男子,四十五度抬起下巴,睥睨道:“这家食肆,我罩的,明白?”

    看着少年下巴尖几乎翘到天上去,锦袍男子脸色变了几番颜色,手里蠢蠢欲动。

    但内心到底有所顾忌,他恨恨一挥袖,叫上小厮道:“走!回去告诉主家,下次再来,定将这破店收入囊中!”

    ……

    “想做东家?”

    海德失笑,随后道:“倒也不是不行。”

    对面有几分吃惊:“东家当真想卖了铺子?”

    那间铺子分明是东家娘亲的嫁妆之一,东家舍得?

    海德笑着摇头,继续撒着鱼食。

    一帘竹影幽,日光柔和地穿过竹叶,照在他脚边摇尾巴的白色小犬身上。

    听说此犬是东家从外面带回,因品貌清秀可怜,平日颇为宠爱。

    “还请海德大人为我解惑。”

    没得到准话,对面的人心里打着鼓。

    海德撒完鱼食,把小犬抱起来,别有深意道:“添东家这种事,可不一定要卖铺子。”

    “海德。”屋里的人唤他。

    海德收起笑容,打发对面道:“回去罢,此事不用担心,我自有计较。”

    ……

    没过几日,京城迎来了端午。

    皇帝在京郊行宫设宴,提前一日还派了内侍挨家挨户送去赏赐,多是些粽子、折扇和符袋。

    若是年轻子嗣多的家族,还可额外得些金花与糖果。

    镇南王府所得赏赐里头,元澈得了一大半,足见皇帝喜爱。送礼的内侍更是笑容满面,半点架子也不曾拿,叫小世子深深体会了一把何谓炙手可热。

    第二日上午参了宴,元澈听闻城中热闹非凡,心里痒痒,不顾太子挽留,借着回府休养的理由提前回了城。

    正是午憩时刻,街上仍旧熙熙攘攘。

    路人们系着五彩绳,手上或多或少拿了几根艾草,津津有味谈论先前的龙舟盛况,又说起河堤边卖的棕角和艾饼滋味,元澈听得入迷,带小厮去了河边。

    可惜时辰已过,河中不见龙舟的影子,河堤上卖东西的人也大都散去,只剩一些还有余货的小贩。

    但少年一点也不觉无聊,一路兴致勃勃地逛过去,每个小摊要看,路人要搭话,就连石头上睡着的狗也要伸手摸一把。

    再抬头时,已到了河堤尽头。

    这里离城中偏僻些,不见几个行人,旁边一座雅景小园大开着门,匾书林泉。

    入门处的影壁上题了许多诗词,似乎是当下文人雅士游玩所写。少年绕过影壁走进去,游廊绿影摇曳,左右分立各异石碑字帖,似一片无声碑林。

    元澈看了几座,看得哈欠连天,正要转头离去,目光忽然一凝。

    等等,前方小湖边那人,不正是等了几日也没等到的裴兄吗?

    他眸子亮了起来,小跑过去,招呼道:“裴兄!”

    紫衣青年正专注观赏眼前一方厚重石碑,蓦然被唤,面上浮现出少许诧异。

    回首一瞧,鲜衣少年就这般撞入眸底。

    他神色不觉稍松,浅笑颔首。

    “裴兄,你怎会在此?”元澈高兴道:“我派人在宸朱巷等了你好几日,总看不到人呢。”

    少年神情明亮,裴若也不禁微微弯唇:“近日案牍劳形,倒是一时将别的都抛于脑后了。若早知俞公子苦等,某定遣仆人告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