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作品:《万山载雪

    将欲登舟的人停下了脚步,回身讶然看着她,云峰白的衣裙被风吹得微微掀动,片刻,清越的话音隔着烟雨送入了她耳中。

    容与,云中苏容与。

    客舟载着离人远去,她们就此分别,而后又在他处重逢。

    她生了一场病,但病得并不重,病好那日,兄长带她前去寺中敬香祛灾,川流不息的人潮于四周涌动,一道身影自她身旁擦肩而过时,她蓦然回过了首。

    容与?

    险些错过的人再度为她驻步,是你?

    我名秦溯。她道,溯游从之的溯。

    而后,她们相识相知。她无法随意出府,她便与她书信联络,寄来的信中画着山川湖海、长风万里。

    她们在墨川江畔共同种下了一株棠梨,看着棠梨树愈渐枝繁叶茂,于棠梨花第一次开遍枝头时,再唤出了她的名字。

    容与。

    相依的身影倒映于波光粼粼的江水中,她痴痴望着眼前人,轻声开了口。

    噗通

    一只蛙跳入水中,晕开无数涟漪,将沉溺于幻梦中的人扰醒。

    相伴的身影消失不见,四周又是一片晦暗不明的清寂。

    秦溯失神地看着眼前空荡无人的卧房,仍染着血色的眸中流露出大片南柯梦醒的惘然悲伤,纤瘦的手颤抖着伸出,急切地从一旁木匣中又取出几丸调好的香,已然焚尽的香炉中再飘起袅袅青烟,而不待清醒的人再度沉入幻境,一道急促的身影却匆匆闯了进来。

    家主,不好了,书房走水了!

    秦溯一怔,惶然冲了出去。

    容与!

    烟气熏天,熊熊燃烧的烈火于书房外迅速蔓延,秦府下人慌忙取了水前去灭火,仓促的脚步将池边蒹葭踩得七零八落。

    大多鸩卫被引去了蒹葭院,楚流景与和殊避开了纷乱的人群,悄然来到东厢房外。

    和殊打量了一眼四下守卫,低声道:门外还剩三人,我当可立即毙命一人,届时再将另外二人引走,你进房中带走小姐,务必要快。

    楚流景看她一眼,你为何不亲自带她走?

    和殊微微一顿,鸦羽般的双睫低敛。

    小姐不会跟我走。

    她抬手握上腰间长剑,慢慢站起了身。

    东门埋伏了秦家的人,走水路出城,我已备好了船在阆风渡口,带小姐离开,莫要再回来。

    望着将欲离去的人,楚流景又问:你呢?

    和殊停于原地,额前墨羽随风微微飘动,苍青的衣角宛如一叶翠竹。

    恩情难报,我永远都是秦家之人。

    话落,孤清的身姿未再停留,径直走入了东院之中。

    火势愈大,守于东厢房外的几名鸩卫望着不远处升腾的黑烟,按在剑上的手始终未曾松开,心下皆有些惊疑不定。

    一道身影从院外走入,为首的鸩卫看着来人,不禁有些诧异。

    和殊?

    和殊行至几人跟前,神情一如往昔淡漠。

    蒹葭院走水,我奉家主之命,前来带小姐转去西院。

    可有家主手书?

    来人未曾言语,只将手探入怀中,拿出了一纸信笺。

    为首之人接过书信,方欲打开一阅,而一点银光却倏忽划过,下一瞬,空白的信笺摇曳着飘落,站在最前的人喉间添了一道血痕,闷声不响地倒了下去。

    变故陡生,剩余两名鸩卫面色一变,迅速拔出了腰间佩剑。

    来人,有刺客!

    高喊声并未惊动他人,隐于暗处的玄豹一跃而出,咬向了持剑的鸩卫,几道身影战于一处,纷繁的剑光霎时充斥了整处东院。

    待和殊将两人引开,楚流景快步走入院中,一脚踢开了紧闭的房门。

    卿娘!

    素淡的身影坐于榻上,微垂的面容隐隐透了些不同寻常的苍白,近旁香炉中燃着异香,听得熟悉的话语声,她缓慢睁开眼,望见来人,呢喃般的轻唤微弱响起。

    阿锦。

    楚流景匆忙近前,发觉眼前人神态有异,紧拧着眉将她揽入了怀中。

    卿娘?

    纤白的手慢慢抬起,遮在她脸前,挡去了浓郁的香气。

    别闻是梦蝶花。

    楚流景会意过来,望了一眼近旁香炉,屏息凝气,扶过身前人出了房外。

    秦知白虚虚睁着眼,以内力勉力压下侵入体内的花毒,卷中剑凛然出鞘,略有些羸惫地站直了身。

    去蒹葭院。

    楚流景微微一怔,虽不明其意,却仍是依从地转道往燃着火光的院落而去。

    浓烟愈演愈烈,空气中弥漫着破碎的飞灰,秦府下人齐齐聚在东侧书房外,炽盛的烈火与纷乱人□□杂成一片,隐隐听得有人朝火海中高喊家主二字。

    二人趁乱进入了无人看管的正房中,秦知白望着烟气弥漫的香炉,停顿片刻,拿过一杯茶水灭了炉中青烟,而后看向一旁未来得及合上的木匣。

    母亲的遗物应当就在此处。

    木匣形制寻常,瞧来便似闺阁女子用以盛放首饰之物,其中堆着一叠烧成灰烬的绵纸,纸上依稀能瞧出梅花纹样,一块通透莹润的玉牌便藏于绵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