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作品:《万山载雪

    顿了一瞬,她反过手握住了秦知白的手, 将那点凉意于掌心慢慢温热, 在榻旁坐了下来。

    我不走, 我只是想去大堂坐着,以免打搅卿娘歇息。

    秦知白任她握着自己,半闭上眸,话语声低微。

    你今夜宿在房中吧。

    楚流景微微一怔。

    卿娘的意思是?

    你本就有心疾,若彻夜不眠, 难免有损气血。何况你我已成婚,孤身一人在大堂中过夜, 叫他人得知,当会引起怀疑。

    仍是平缓无波的语调,却叫楚流景心下微动。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身前人提及二人婚事

    于如此境况下,就好像在提醒她, 她本就是她妻子, 因此同床共枕也是理所应当。

    墨色的眸中漫开一抹涟漪, 安静片刻,楚流景松开了掌中握着的手, 放轻的话语一如往常般温和。

    那我去桌旁坐着,卿娘好生歇息便是。

    眉目微动,那双清冷的眸复又睁开,秦知白望她片刻,淡淡道:过来。

    极平淡的语气,却仿佛上位者降下的教谕,令人生不出半点抗拒之意。

    坐于榻旁的人再停顿片晌,便徐徐褪去穿着于外的氅衣,依着榻上人身影靠近前去,依顺地躺在了她身旁。

    窗外细雨仍在丝丝缕缕地下着,于檐上敲出微弱的声响,淡薄的冷香与常年萦绕的药苦气息相交融,同床而眠的一双身影却仍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得体距离。

    楚流景望着床顶透雕的如意云纹,呼吸缓慢,似有意克制着不叫那抹冷香于鼻息间显得太过昭彰。

    卿娘今日怎么了?

    秦知白低垂着眸。

    想起了一些旧事。

    回应的话语声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轻哑,令人分不清是因为身子虚弱,抑或是其他无法言明的缘故。

    楚流景顿了一瞬,缓声问:是不开心的事?

    而身旁人却陷入了沉默。

    许久未得到回答,询问之人似乎也并不在意。

    若非欢愉之事,那便忘却吧。楚流景轻声道,我总不愿见卿娘不开心。

    眼睫轻轻颤动,垂于身侧的指尖一点点蜷入手心,秦知白闭上了眼,片晌,侧过首望向身旁人。

    那你呢?

    她问。

    你若有伤痛之事,又该如何?

    漫长沉静。

    淡薄的唇微微张开,却答非所问般道:我什么都没有。

    楚流景半敛了眸,似将所有火光与暗影都遮入了那双墨色的瞳眸中。

    我一无所有因此想让卿娘开心。

    雨声滴答落下,打湿檐上青苔,远处河岸边有一只蛙跳入水中,发出扑通的声响,晕开无数涟漪。

    房中光影幽静,端稳的灯烛寂寂地燃烧着,丝毫未曾受到窗外风雨侵扰。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而听的人没有追问,说的人也未曾解释。

    再睁开眼,楚流景便又已是那副温和神态,她转首看入那双望来的眼睛,面上露出一点笑意,温声道:夜已深了,卿娘歇息吧。

    纤长的眼睫半掩,片刻后,眸光怔然的人缓缓闭上了眼。

    灯火吹熄,房中陷入一片昏暗。

    蒙昧的暗光如流水般映在墙上,风雨交织中,一道轻唤声低低响起。

    楚流景。

    我在。

    回应的话语声温柔而明晰。

    我总是在的。

    雨声渐渐微弱,榻上之人呼吸慢慢变得安稳,墙上流光随风轻微晃动,交融的体息就这般未曾分离,直至到了天明。

    翌日。

    楚流景醒来时,身旁人已然没了踪影。

    熟悉的冷香仍旧残存于身侧,叫她知晓昨夜一切并非幻梦,而触手所得的凉意却昭然告知她秦知白已离开许久。

    窗外天光大亮,远处街市的叫卖声喧嚷,她怔了一会儿神,慢慢坐起身,梳洗过后换了身衣裳,便推门走出了客房。

    早已过了用朝食的时辰,大堂中不见多少客人,阮棠与陈诺在客栈门外,与一名端着皮影箱的老者交谈,不知聊到什么,一时兴起,还买了两支皮影人回来把玩。

    转头瞧见楼上走下的人,阮棠用手中的皮影朝她摆了摆手。

    楚二,你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晚?

    楚流景行至二人跟前,轻声问:阮姑娘,你可曾见到卿娘?

    秦姐姐一早便出去了,说是有些私事要去办,临走前还说你昨夜未曾歇息好,让我们不要吵醒你,令客栈的小二也留了朝食在后厨,你醒了便可以去吃。

    阮棠说着,语气禁不住愈发幽怨,当初我受伤时秦姐姐都未曾这般体贴过,你们才成婚几日

    鼻子便皱了起来。

    而楚流景却并未在意她后来的抱怨。

    私事?她微微攒眉,又问,可知晓卿娘去了何处?

    阮棠想了想,摇了摇头,随即看向身旁人:秦姐姐有说过她要去何处吗?

    陈诺将目光从手中的皮影上移开,回忆了一会儿,摇头道:未曾说过,只是说要晚些时候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