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念宗对他寄予厚望,可他非但报答不了这份养育之恩,反而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责。

    他根本无颜面对师父和四位长老。

    “师父……负雪无能……对不起……”

    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九方苍泽见这招有奇效,便趁机煽风点火。

    “秋负雪,看看你现在自身都难保,何谈守护苍生?”

    “本座拿你换千念宗存亡,你师父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你不恨他吗?”

    恨……

    灵体之躯刚受完魔气,神志显然不太清醒,区分不了幻境与现实。

    秋负雪费力抬起头望向师父,看到对方失望的神情,刹那间一颗心好似被撕成了两半。

    他怎敢恨?

    师父待他恩重如山,教他一心向道,从未教过爱恨这些烦杂之物,他只知道,杀尽魔物,还天下一个太平,这是他的职责。

    秋负雪的每一丝想法都在魔气下无所遁形,九方苍泽向来只为自己而活,一时竟也拿这种堪称愚昧的思想没了办法。

    赤红的眼底闪过烦躁,幻境散去,金丝笼骤然收紧,坚硬的壁垒割破了血肉,最终融进了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

    “呃啊……!”

    手脚腕仿佛被折断,秋负雪濒临绝望般从嗓子里挤出一丝呻吟,没了束缚的他倒在地上,像一朵被蹂躏后碾进尘土的白莲。

    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方才消失的金丝笼已然化作四道枷锁,将他的腕部牢牢禁锢。

    头皮传来刺痛,秋负雪疲倦地睁开眼睛,邪魅张扬的五官放大出现在眼前。

    “秋负雪,本座有的是时间陪你玩,你可别轻易死了。”

    魔族嗜杀,仙门与其为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秋负雪不记得曾与九方苍泽结下过什么深仇大怨,若只是为死去的魔族报仇,给一个痛快便是,何苦要将他折辱至此?

    思及此处,一个可怕的念头进入了他的脑海中。

    ——至纯灵体是炼药的好材料。

    第3章 鲛人惑美人

    离开青溟宫以后,秋负雪并没有回到地牢,反而被九方苍泽派人关到了潮湿腥臭的水牢当中。

    冰冷的脏水没过胸口,脚下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因而浑身重量只能依托于被镣铐吊起的手腕。

    就是在这时,他才发现了自己手腕上那抹若有若无的金色印记。

    魔族喜欢用一些奇怪的术法,将物体化成咒印,以用来标记自己的所有物。

    难怪方才那金丝笼凭空消失了,原是被九方苍泽化成了咒印,束缚在了腕间。

    空气中飘荡出恶臭腐烂的气味,不知是因为这气味还是腕间的咒印,秋负雪一阵反胃作呕。

    虽为阶下囚,但成为那魔头的所有物,想想就觉得恶心。

    上方没有封死,只要一抬头,便能望见外面魔界的天空。

    魔界没有太阳,夜晚降临时会有一轮圆月高挂,而夜深后,那轮圆月将慢慢蜕成红色。

    赤月的传闻在仙门各派耳熟能详,却因着魔界气息污秽,根本没有修道者敢踏足,秋负雪倒是成为了这目睹赤月的“幸运儿”之一。

    但赤月降临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抓紧了玄铁链奋力着向上挪了挪身子,魔头折磨人的法子不计其数,每当这个时候,肮脏的水位就会上升,没过口鼻,整整持续两刻钟后才会退下。

    脏污之水入体带来的痛苦,与魔气几乎不相上下。

    秋负雪连人间干净的泉水都没有尝过,又怎能承受得住这等肮脏水源。

    随着一阵哗哗声,水势汹涌而来,狠狠拍打在脸上,秋负雪忍受着剧痛,挣扎将口鼻露出水面。

    他拼力仰起头,忽然发现,方才还空荡的牢房此刻倒挂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小小一团,怎么看也是个孩子样。

    一颗心骤然被冰锥击碎似的,此时他全然忘记了疼痛,浑身血液冰凉。

    在赤月的照耀下,秋负雪看清了那个孩子的长相,——就是他没从羽蝶手下救出的那个亡魂。

    “不……对不起……”

    哽咽的哭声合着流水回荡在阴森昏暗的牢房,小男孩听到声响后,倒吊的脑袋僵硬转动,一双流着鲜血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忽地,秋负雪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般,剧烈挣扎起来,也顾不得呛了多少口脏水,他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这个愧对的亡魂。

    镣铐的另一端嵌入石壁坚硬无比,任他如何挣动也没能摆脱,一双手腕已然磨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他每挣扎一分,那小男孩便离他更进一步,不多时,那双绝望又害怕的眸子,清晰地倒映出了小男孩可怖的脸庞。

    小男孩的身后,悬吊着被藤蔓开膛破肚的父母。

    “哥哥,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的爹爹娘亲?”

    泪珠如雨般滑落,在孩童稚嫩嗓音的逼问下,秋负雪崩溃放声大哭。

    “……对不起!是我没用……是我害了你们……!”

    就在这时,一双冰凉的手慢慢从他身后伸了出来,紧紧捂住了他的眼睛。

    魅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乖,闭上眼睛,别看。”

    这个声音十分陌生,分明是第一次听见,可秋负雪却不由自主听了他的话,停止了哽咽,乖乖闭上了眼睛。

    赤月的颜色散去,波涛的水流也恢复了平静,那双蒙在秋负雪眼睛上的手才缓缓撤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