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贺之昭 第37节

作品:《再见贺之昭

    他清点完人数,带着团队入闸口,没等后面的人反应过来,就强势地同游奇上了一只皮划艇:“我和你一起。”

    许添谊原本已经不想参加活动,但总得负责组织到底。况且车等在漂流完的登陆点,距离有十多公里,不上船辗转,就跟不上大部队的节奏,后续吃饭和返程都成拖累。

    从今早起,他就若有似无地疏离贺之昭。这是单纯的尴尬。

    实在太尴尬,昨天晚上说的有多痛快和撕心裂肺,今天早上睡醒眼睛肿胀就有多后悔,想直接让漂流的河水淹死自己。

    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

    至少,不和贺之昭坐一起。

    踩着登上去时,艇在水里晃了晃,许添谊心里跟着抖三抖。不会游泳就是不会游泳,意味逗小孩的水深都紧张。

    入座完毕,皮划艇漂走了,后面一只临港。

    王磊笑着拦着贺之昭的肩膀,两人一同登了上去。

    尽管水位低,但借助水道走势设计和人工造浪等多种手段,皮划艇在水中不停颠簸起伏,远比想象中还要刺激。

    每个人都戴着头盔,穿着救生衣,手里拿着水枪和水瓢用以相互攻击。水面漂浮着嘻嘻哈哈的声音。

    但这只皮划艇十分沉默。许添谊和游奇面面相觑。

    两个人的手都紧紧抓着艇内两侧的把手。

    许添谊差不多猜到了:“你不会游泳?”没加也字。

    被这么揭穿了,游奇有些破防,嘴硬说:“那怎么了!又没说一定要会游泳才能漂啊!”

    许添谊很深沉地点了点头。这一点他们立场一致。

    所幸是没人对泼他们两个大男人有兴趣,也不敢拿水枪对准许添谊。两人平安无事地抵达了激流道的入口。

    此地不断涌现大团白色浪花,水流湍急,每艘皮划艇都要顺着窄口直接滑下去。

    他们只能看见前一只艇上的同事原本还在大声尖叫,等真的下去了就像被吞没了,艇与声音一齐消失不见了。

    皮划艇载着他们悠悠逼近,像坐在过山车前进上升的轨道上。

    谁都不说话,大有赴死的凄凉之感。

    游奇先坦白了:“啊——怎么办啊!我不想玩了!”

    许添谊也害怕,但到底自尊心强一些,没吱声。

    他下意识四处寻找起贺之昭在哪里。因为习惯了不以自己的第一意志做决策,所以现在有点后悔,他或许应该和贺之昭坐一起。

    周围人都穿着类似,坐的艇也颜色雷同,实在找不到。

    皮划艇卡到了入口。

    工作人员拿着竹竿让稍作停顿,紧接着猛地开闸,船立刻冲了下去。

    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东撞西撞,七荤八素,好容易稳下来,未料中档的缓冲池聚集了好几只没及时离开的皮划艇。将他们硬生生横着截停在了刚下去的地方。

    紧接着后面传来王磊的声音:“啊——”

    王磊中年发福,贺之昭个高肌肉多,船只吃水很重。

    只见下来后,船头猛烈地撞向了许添谊他们的皮划艇,随后如锅铲一抬,将两人直接铲进了自己的皮划艇内。

    莫名其妙地乾坤挪移。许添谊跟着呛了口水,这下头晕目眩,脑袋发懵,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扭头猛烈地咳嗽,回神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撑在贺之昭的胸上。

    尽管穿着厚实的救生衣,离直接碰到还相差甚远。但这是位置上的意义。

    许添谊还是骤然觉得河水像滚的开水,烫的他想缩手,又不能。

    他脸涨得通红挣扎起来,随后一个不稳又跌下去,直摔在贺之昭身上:“抱歉,抱歉。意外。”真不知除了这个还能说什么。

    贺之昭坐着,像对付小孩,双手伸到胳膊下把他撑起来,随后也没松手,依旧不放心地抱着,安慰说:“坚持一下,还有一段,马上就到下游了。”

    许添谊手撑着他肩膀,咬着牙没说话。

    贺之昭抬眼看他挂着水珠很臭的脸,忽的笑了:“别害怕。”

    这么说,许添谊就出离愤怒了:“我没害怕!”

    一只小小皮划艇计划外地挤了四个男人,精疲力竭,苟延残喘,有漂不动的趋势。好在身后来船助力,像座头鲸把他们硬生生推了下去。

    游奇紧抱着王磊的脖子,撕心裂肺大喊:“啊——王总,对不起——”

    再紧接着,是一个急转弯。

    于是理所当然,他们翻船了。

    第41章 现在是什么关系?

    皮划艇撞到岩石,一整个缓缓倾覆,将四个人掀进了水里。

    眼前的波纹,像童年看到的光线透过鱼缸,倒映在水泥地上。耳朵也听到水流动的声音,如同回到羊水,身体就属于这里。内心很平静,还有很微小的悲伤。

    早知道就该学游泳,但错过小时候,长大再去,趴着泳池边沿觉得好丢人。他的自尊心总过分强。

    除此以外,如果时光倒转,他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

    他要踩着单车回家,大院外的警戒线被撤下来,尘土漫天和施工队一起退出去,倒下的老楼又拔地而起,水英坐在门房间,他要路过说:“阿婆好。”回家把金鱼缸里太多的饲料捞出来,然后等清晨的到来,黑车停在水泥地上,那是他站在窗边凝视过无数次的中原地带,他从房间走出去,绕过阿姨妈妈,对自己刚要跨进车里的朋友说:“祝你幸福,我会想你的。”

    卡带无——限——放——慢——

    下一秒,忽然有藤蔓抓上他。眼皮一红,皮划艇被掀开,他被整个从水里用力挖了出去。

    许添谊睁开眼睛,灵魂归位,伏在人背上开始了更加猛烈的咳嗽。

    贺之昭喘着气托着他,紧张说:“还好吗,小谊?小谊?”

    “……活着呢。”许添谊答,只是脑子像蒙层雾,说话要反应一下才能答,“我淹了很久?”差点把前半生都回顾一遍。

    “没有没有。”王磊抹着脸站在浪花里答。“就大概十几秒。”

    期间,一边是他扶起可怜的不知道姓名的下属,一边是贺之昭很快挪开皮划艇,将压在下面的许添谊抱了起来。

    王磊心说真奇怪,觉得滑稽,想笑又忍住。贺之昭一本正经抱许添谊的样子让他想到自己年轻时候抱女儿,抱的高,怕磕着碰着。没朝夕共处多久的同事竟然能关系这么好?是利益共同体的缘故,还是另有蹊跷?

    游奇站在水里不动了,犹豫着,小心翼翼搭上王磊的胳膊:“王总对不住,我感觉自己要被冲走了……”再来十吨浪也冲不跑他这个吨位的。

    王磊便又打消了猜想。

    不能有性别歧视,有些男人也是需要被多多呵护的嘛!

    工作人员姗姗来迟,沿旁边的坡滑下来询问他们的情况。

    “你们这个太吓人了啊。”王磊说,“我们的同事差点就被淹死了!”

    “哎呀,不好意思。”工作人员道歉,“水浅,意外情况、意外情况啦。”这人把皮划艇重新拉过来,问:“你们还坐么?不坐的上岸,我可以喊我们工作人员开车把你们送到终点。”

    好比在儿童泳池溺水的许添谊没说话。

    柏油路热气蒸腾,两人站在路边等面包车来。周围蝉鸣不绝。夏天。

    呼吸间尽是湖水气味,衣服的水分被慢慢晒出去。许添谊倚着热栏杆,一肚子脏水,不想说话。

    贺之昭问:“身体还有难过的吗?”应该是难受。

    许添谊凉凉答:“没有。又以为我要死了?”

    贺之昭摇头:“这次心里有把握。”

    两人沉默了瞬。一闭嘴,气氛就古怪起来。

    许添谊低头看路上影子,觉得影子也糊弄他。心里的不真实感因为淹了趟水更深刻。

    尽管他记了大半辈子,可这并不稀奇,他从小就心胸狭隘,斤斤计较。但现在却告诉他,贺之昭也一样。

    情感浓烈至此吗?对他这样的人?

    手机震了震,宠物店又发来壮壮今天的遛弯视频。许添谊干巴巴递过去:“给你看壮壮。他被我送到宠物店了,今天回去我要接回家……”

    贺之昭头凑过来一起看。许添谊的目光从手机游离出去,看地上影子叠到一处,形变厉害,但仍旧一只大些,一只瘦些,像依偎着,心惊肉跳。这样蠢的小事也彰显美意,让他满足。

    然而回程第二天上班,许添谊在去往公司的公交车上收到了贺之昭的新邮件。对方称自己感冒发烧了,今天请假一天。

    许添谊内心斥责这羸弱,犹豫两站路,随后请了假,下车直奔便利店和旁边药店,买好东西再出来,就径直打车去了贺之昭的住处。

    贺之昭的家人理应都不在身边,生病了只能自己一个人硬抗,这怎么行?总得有人照顾。况且他这秘书是领钱吃饭的。

    尽管冒然登门并不合适,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按门铃前许添谊还是做了假设,如果贺之昭有人照顾,他就放下东西离开。

    贺之昭头重脚轻,听到门铃声挣扎起来开门。没想到门口站着许添谊。原本眼睛都没怎么聚焦,等看清了亮起来,像冬眠刚醒就有人做三菜一汤端出来:“小谊,你怎么来了?”

    许添谊也吓一跳,从头至脚扫贺之昭身上那套舒适的睡衣:“我……你生病了,我来看看啊。”

    以往他看到对方,大多数时候西装革履,极少时候运动装,都有着一样的规整,又长相好个子高,多少有精英风范。

    眼前人套着睡衣,看上去懒懒洋洋的,十分放松,最后那点距离感也自然地消除了。

    “没人来照顾你?”

    “嗯。只有我回来了。”贺之昭捋了下自己的头发,像大狗跟在许添谊后面,一边找了只口罩给自己带上,“没事,我一个人可以。”

    许添谊听出话外之音,又在说那秘书的工作职责。他道:“你当我换个地方上班?我自己想来才来的。”

    说的最暧昧,抱也抱过、亲也亲过,居然敢还泾渭分明论这些,太不把他当……朋友。

    贺之昭面有错愕,刚要继续绕在后面,被许添谊撵了,于是很听话躺回床。

    许添谊偷看房间少得可怜的摆设,和小时候一样,连个海报都没有。唯独床头柜上东西多。

    他没地方放带来的一塑料袋的冰宝贴、温度计和其他药,便说:“你这书、本子、笔,我给你放抽屉里,行不行?”说着就极为自然地拿起柜子上那厚实的记事本。

    却未想病榻上的人行动比他更快,立刻捞过,转手拉开抽屉丢了进去。

    “好了。”贺之昭示意。

    许添谊顿时心悸了一下。当时杨晓栋也是这么避免他看到自己手机的。

    但贺之昭不是杨晓栋,他们现在只是同事,还有似是而非的朋友关系。

    只是刚有得意忘形,不知自己定位的倾向,现在贺之昭一个动作又将他抽得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