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少年看向从沙发上站起来想要抢回手机的女生,伸长手臂按住她的脑袋,不让她乱动,过了会儿,却又突兀地松开了手,然后做了个让富江睁圆了眼睛的动作——

    他比划了一下富江跟他的身高差距。

    少女头顶平移过去的高度也就到他耳边。

    “一米五的长度够做一条裙子了,”如此说着,云雀恭弥平静吩咐,“就买她看上的这些,其他的都不用。”

    直到他挂掉电话。

    富江都没从他刚才那个伤害不大、但侮辱极强的动作里反应过来。

    还是递过去的手机半天没被接住,云雀才发现她实在沉默地太久,连本来飞到窗台落定、正在梳理羽毛的云豆都因为偶然抬头往他们的方向看了眼,然后马不停蹄地掉头再次飞出去。

    在女生身上的阴影愈发浓郁时,他不解地出声道,“又怎么了?”

    富江阴恻恻地凝视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骂、我、矮?”

    少年恍然。

    他重新审视了一下面前可能还不到一米六的女生,上下打量半天,意有所指地笑道,“那……长得真高?”

    黑发女生面无表情地宣布,“今天就宰了你。”

    云雀恭弥被她这句杀气腾腾的话逗笑了。

    他挑了下眉梢,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邀请:“你来。”

    但富江没动。

    ……

    女生好像听到了另一个声音,细细碎碎,从头发缝里冒出来。

    那声音嘲笑道,“好没用,要被气死了吧?还是换成我来吧,这样的坏狗我绝对能收拾到服服帖帖。”

    闭嘴。

    黑发女生沉着脸,如玫瑰般的唇瓣开合,无声喝止。

    “你这样的废物凭什么享受这种生活?不管是美食、奢侈品还是男人,都应该是我的,我当鹿岛富江绝对强过你一万倍……”

    滚开滚开去死啊——

    她抬起双手捂住了脑袋,指尖隐约触碰到后脑勺黑发下的一道裂缝,富江表情阴沉地往外走去,想要在新的脑袋长出来之前离开这里。

    她不想再在这条坏狗面前丢尽颜面。

    甚至不愿意去设想自己会听见的嘲讽话语。

    光是压抑那股控制不住的怒气,就已经竭尽全力。

    富江一言不发地双手捂住脑袋,略微闭了闭眼睛,与少年错身而过,没有再去看他。

    这幅气到极致就离开的样子云雀恭弥并不陌生,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明明鹿岛富江唇瓣紧抿,他却听见了一道很细微的、亲昵又撒娇的声音响起:

    “云雀学长~”

    他怔了一下。

    紧接着,暴怒的声音自女生口中传出:“我让你住口!”

    与此同时,她捂住脑袋的指尖用力到发白,好像恨不能将手指按进脑袋里,甚至有一根扯断的头发掉在地毯上,可富江却没有余裕注意,浑身的力气都凝聚在指尖。

    云雀恭弥倏然抬手拉住她的手腕,“鹿岛富江。”

    他眯了眯眼睛,“你怎么了?”

    被拉住一侧手腕的女生目光放空地回头看他,神色也是一片空白,额前黑发下,精致如画的五官仍然美艳不已,却因为此刻眉目间的戾气与那双无法聚焦的眼睛变得格外诡异——

    要长出来了。

    新的脑袋要长出来了。

    富江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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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自觉地往回抽自己的手腕,按住后脑裂缝的指尖愈发用力,有种不顾一切要与外界对抗的倔强,在扯断她的手腕之前,少年只能先松开自己的力道。

    无视手腕上留下的红痕,富江快步走到接待室门边,却忘了这扇门是推拉的设计,用力拽了两下、发觉没能打开之后,她被脑后几要裂开的疼痛惹得跌坐在地上。

    向来柔顺滑亮的黑发因她的动作变得有些凌乱,富江背靠着门低头坐在那里,发丝落下来挡住了她的那张脸,只能看见她双手捂住后脑的姿态,乍看就像是遭受了校园霸.凌可怜蜷缩起来的无辜女孩。

    啪嗒。

    一滴透明的液体落在深色校服裙摆上。

    继而是更多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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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哭吗?

    看见第一滴眼泪掉落的时候,云雀恭弥还有些不太确定。

    但在见到更多的泪水滑落时,他终于把这句话改成了肯定:

    她在哭。

    鹿岛富江在哭。

    记忆里见过的关于这张漂亮的脸离哭泣最近的记忆,就是那次在巷道角落里,他解决了她随便捡来的男友,将她从麻袋里救出来,看她脖颈上致死的勒痕慢慢恢复的时候,她被他气到说不出话眼眶发红的样子。

    但就算被杀掉一次又一次,鹿岛富江都没有落过泪——

    她只是带着那份被杀死的怨恨与仇意,变本加厉地、更加恶毒地报复这一切令她痛苦的人。

    云雀恭弥一度怀疑这只小怪物是不是已经将泪腺进化掉了。

    因为那些意志薄弱的草食动物想要杀掉她的欲望,并不会因为眼泪这种软弱的东西而改变。

    而富江对男人用不着眼泪,对女人更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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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现在,她的的确确因为那份无法报复他的情绪而感到痛苦,甚至因为即将被他看见自己分裂的丑态而感到极致愤怒。

    她并未意识到自己在落泪,满腔情绪只被两种恶意充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