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他绝绝对对……没有那种癖好喔……绝对没有喔!他也没有……在打什麽主意喔!他只是、只是……单纯好奇、好奇而已……

    仍然半趴在桌上的红发男子闻言,撇过头望了他一眼,眼尾还带着一丝未褪去的笑意。对方神色自若,对他突兀的问题彷佛丝毫不以为忤,反倒是他自己,为了自己也说不出理由的心虚,被他这麽一瞧,竟汗湿了一双手掌。

    就在他毫无所觉地屏息以待之中,男子伸出手指,比了比天花板。

    「住……楼上啊……嗝!」

    这个预料之外的答案,着实让仙道悠吃了一惊。不说别的,光看男子身上的衣物、鞋子、配件……便可大致猜出男子的经济条件应当不错,而,在这种观光胜地,随手一抓都是一大堆可投宿的赌场酒店,谁会在一间看来破旧又没啥特色的小酒馆栖身啊!

    如果不是因为钱的问题……那……会是因为什麽……?

    心思正运转着的他没察觉自己已对眼前这个几乎称得上是陌生人的男子倾注了太多的好奇,太多的心思。

    在他犹沈浸在自己的思绪之际,红发男子不知何时已摇摇晃晃地扶着吧台的边缘站起身,踏着虚浮的脚步不知要往哪里去。酒精麻痹了他应有的平衡感,也松懈了他应有的稳定度,才走没两步,他就左脚绊到右脚,身子一晃,整个人往前栽倒—

    「小心!」仙道悠一回神就看到这幕令人心惊胆战的景象,完全不需细想,他眼明手快地探手一把捞住了对方的腰身。

    与他一般高的男子几乎是瘫软地挂在他肩上,全靠他扣住他腰身的手臂做为支撑。淡淡的酒气混着像是破晓的草原那般清新的气味笼上他的感官,让他有那麽一瞬间的失神……

    「呵呵……对不……起……嘻嘻……」轻软而有点口齿不清的嘻笑声自他的肩头飘出—而,即使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他也能够毫无困难地想像出一张带点傻气的单纯笑颜。

    在那一瞬间,他听见恶魔在他耳边低语。

    「你……要不今晚住我那儿吧!」这话出口之後,彷佛想要遮掩什麽似的,他急急忙忙地又补充道:「你醉成这样,需要个人照顾你,我住的酒店离这不远,很近的。」

    原本埋在他肩头的头颅缓缓抬起,露出一种好像觉得有什麽不对劲却又抓不真切的表情,然後,微微皱起眉。

    「不…用……我的房间……就在楼上……」他再度伸出不稳的食指,比了比天花板。

    「可是你没办法走上去吧。」仙道悠很快地接话,同时,松了固定对方腰身的力道—果然,高大的身躯立刻像滩烂泥似地软倒。

    「看~」有力的手臂很快地又接住了对方,只是,他搂回对方的方式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占有欲—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你根本连站都站不稳,怎麽回房间。」

    完了完了!他真的病入膏肓了!他现在所做的举动完完全全就只有四个字『诱拐哄骗』可以形容。为了说服对方,连这种颠倒是非黑白,毫无逻辑性的话他都可以这麽面不改色地说出口,他真的没救了!

    如果红发男子此刻还存有一丝一毫的理智,就会发现对方的说词根本漏洞百出—小酒馆楼上的房间明明比较近,如果他没办法回自己房间,那为什麽又可以跟着对方回酒店?!两下比较起来,根本就没有比较方便或是省事!前提是……如果他还有一丝理智的话。

    「去我那儿吧,我会照顾你。」男人平稳的语气,安抚的嗓音,让他感到久违的安心,男人的黑发黑眼更带给他挥之不去的亲切感……尽管有些什麽在理智的深层闪烁着警告,他仍是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仙道悠笑了—这次的笑容,褪去了一些孩子气,多了些纯雄性的成就感。

    「走吧。」他半拖半搂着对方,走出了烟雾弥漫的小酒馆。越夜越热闹的小酒吧,没人会在意少了两个客人。

    呜呜呜……他仙道悠真的沦落了!竟然有一天会沦落到出手拐一个男人上床的地步!天啊地啊……他要去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跪着忏悔……

    心里面有一个正常的他正在哭天抢地,捶胸顿足;但,另一方面,现实中的他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抬高了手臂,拦了辆计程车,心满意足地挟着今晚的猎物扬长而去。

    宽大的办公桌上,各式各样的刷卡帐单满满地摆了一桌,上头写着稀奇古怪的各国文字:德文、西班牙文、俄文……刷卡的品项则是琳琅满目,小至一个百货公司的甜甜圈,大至一笔上百万美金,捐给某个不知名孤儿院的捐款……每一张帐单,都象徵了信用卡主人曾经走过的足迹……看起来明明那麽清晰,那麽触手可及……可—他却找不着他……

    过长浏海後的黑眸一片阒暗,恰似他满脸挥之不去的阴霾。

    半个月,两个星期,十四天,三百多个小时……他几乎动用了所有的人力物力在寻找那来不及听他解释便擅自选择退出的男人,可……一无所获。

    一个人出门在外,不管怎麽说,吃跟睡总算是最基本的需求吧,而,流川集团在世界各地的餐馆和旅馆饭店酒店早早便接到紧急命令,要他们特别注意上门投宿用餐的旅客,如果有发现疑似那男人的身影,立刻回报。

    这麽雷厉风行,这麽直接的命令都已经被下达了,他原本信心满满,用不着三天,他便可以找回那缺乏勇气面对真相的白痴—没想到,这回料错的是他。

    一个人,竟然可以就像蒸气一样,就这麽凭空消失了……世界各地的相关企业全都表示没看过总裁所要找的人,可,偏偏,一张张的帐单就像在嘲笑他们的自以为无所不能般,规律地寄到他手中。

    德国、西班牙、俄罗斯……这些国家的主要城市完全不乏他所拥有的产业,他所布下的人力;消费的地点也证实了白痴并没有特意避开大城市……那麽,就是对方突然开窍了,巧妙地闪过所有跟流川集团有关系的产业,不让自己的行踪被任何人发现……有可能吗……?他的白痴……几时这麽精明、这麽狡黠,这麽……决绝。

    白痴明明知道,他手中的信用卡是他的附卡,他刷了什麽,他全都一览无遗,他却仍是毫不避讳地大刷特刷……一开始,他还窃喜着,以为是对方的疏忽……但现在,他赫然发觉,这~其实是一种挑衅……他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就算他知道他在哪个国家,哪个城市,他还是找不到他。

    咫尺也天涯……对面不相逢……长指拈起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纸片,上头的日期是昨天,文字用英文写就,地点是美国加州。

    「通知在美国的工作人员了吗?」没有抑扬顿挫的嗓音,巧妙地掩饰了他心中的焦虑、挫败、慌乱……

    他所受的教育从没教过他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无助,他甚至无法分辨心里那股踏不着地的不真实感就称作『无助』……他只能无意识地,用着他习惯的姿态,用着令他自己安心的语调,武装着那朝他扑天盖地而来的惶然—

    万一他真的找不着他,万一白痴真的再不愿给他解释的机会,甚至连再见他一面也不愿意……万一…万一……

    纯然森冷的黑眸盯着手中的纸片,眼底却是空空荡荡,一点焦距也无……将上司失神烦躁的表情全都看在眼里的小林,脸上闪过一丝了然,却是什麽评论也没说,只静静地推了推无框眼镜,恭谨地答道:「是的。已经请所有在美国的主管及员工们严阵以待。」

    流川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嗓音低得宛如在自言自语:「连你也……不相信我……」

    若不是那双黑眼中的痛苦太尖锐,小林真会再一次被那毫无表情的精美脸孔所骗,以为对方真如他外表所展现出来的那样无动於衷。

    唉……前总裁的菁英教育真的是大成功啊……把孩子教成这种连痛彻心扉的时候都眼也不眨眉也不皱的,真的是……违反人类的与生俱来的情绪表现啊。

    忍不住地,他想出言安慰:「枫少爷……」

    突来的手机铃声却打断了他—

    小林瞄了一眼手机屏慕上看来像是国际电话的号码,掀盖接听:「喂—」

    镜片後的黑眸蓦地瞪大。

    「找到……」他连嗓音都是抖的。「花道少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