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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00年12月25日星期二

    杰维少爷说，人如果不能腾出时间去娱乐，早晚得腾出点时间去生病。了不起的华尔街移动指数——班德尔顿先生身体强健得跟驯鹿一样，拉上全美国儿童的礼物外加爬烟囱也没事，他就是自己想给自己放假而已。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他大手一挥，哦！放假了！然后职员们欢呼庆幸；他大笔一挥，职员们钱包鼓鼓。

    一起在他长岛农场过圣诞节的有我，山普太太、约亨爷爷、还有彼得大帝，它坐船的时候没事，可是坐火车的时候它难受得不行。没有巨型的圣诞树，约亨爷爷和这里的男仆一起在附近找了一棵大小差不多的树，这可怜的树，圣诞节一过就要变成柴了。想想在波士顿那棵巨大的圣诞树，觉得杰维少爷似乎离我既近又远，回忆有时候很清楚，有时候很模糊。

    我找到我记的日记里，关于那棵树的部分，幸好我记下了他说过什么，然后细细回想，就像是回放往事一样。我长高了，也学会了很多有用的知识，但杰维少爷就像是一点也没有变。

    在圣诞前夜，我和山普太太、约亨爷爷围坐在壁炉前，彼得大帝趴在我的脚边，我要时不时地去抚摸它，不然它会不高兴。耳朵会轻轻地动，表示它没有睡着，所以，手不能停。山普太太和约亨爷爷在交换着彼此的八卦。是不是我老的时候也会这样？我真的、真的不想这样，我想我上了年纪也和现在一样，哦，我在看书，一本枯燥的书——aas（科学促进会）的期刊《科学》（）合订本，正看到了《19世纪热和光的动力学理论上空的乌云》这篇文章，是不是非常地煞风景？聪明的彼得好像是认识了“科学”这个词，它一看到这个词就会呜地一下趴在地上，假装睡觉。好吧，也许只有杰维少爷读《伊利亚特》它才能提神吧，不爱科学的狗狗。

    我们都在等一个人，我想，他一定知道我们在等他。一座不大的房子，门外挂着花环，有温暖的壁炉，有一块老旧的地毯，有爷爷、奶奶，还有一棵小小的圣诞树，忠实的看门狗在假寐。如果，我生在这样的一个家，那么，可能我就不会想着去读大学，我只要守着我这个家就好了。有了爱我的人，我怎么愿意离家千万里？

    我准备了礼物，已经放在了圣诞树下。我当然也特别地准备了袜子，背着山普太太放在了杰维少爷的房间，我真怕他傻傻地找不到。希望他能喜欢我给他买的礼物。

    感觉客厅外有车灯晃了一下，彼得大帝从地毯上站了起来，但是它看了看我，我看了看山普太太和约亨爷爷，我还是跑了出去。

    他停好车子，关上车灯。

    哈，我的乌鸦爸爸回来了。

    他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圣诞快乐！”他对我说，然后搂着我的肩膀，一起向屋子走去。

    山普太太和约亨爷爷已经在门口等他了。他亲吻了他们。

    班得尔顿主宅的圣诞之夜一定是宾客云集吧，然后是美酒、美人，灯光迷醉。但是，那是一个不夜场，却不是家。我们四人一狗在楼下的客厅里聊了一会儿，山普太太提议大家唱圣歌，杰维少爷看看我们，他有点不好意思，他假装轻咳一声，他走到了客厅里摆着的一架钢琴前，掀开琴盖，象牙色的琴键那么古朴。

    他试了几个音，走音还不算太严重。这时候农场管家和他的家人，还有留下的仆人也都过来，向杰维少爷问好，房间里有几个小孩子，感觉气氛热闹极了。杰维少爷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他已经坐在钢琴前，他开始演奏，好吧，他一开始弹错了几个音，后来就渐入佳境，我们一起唱这个歌，特别是我和小孩子们，开心极了。山普太太和约亨爷爷不太会唱这个，但是他们和着歌声打拍子。

    有淘气的孩子过来向我要礼物，我都快忘记圣诞节了，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一起过，我尴尬地站在那里，是杰维少爷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了糖果，分给了孩子们，不过，一人顶多两块。

    大家在一起热闹了一会儿，还吃了事前就准备好的甜点，我亲自做的姜饼。等到圣诞那天，我们还有一只小的烤乳猪。时间有点晚了，小孩子们都有点累了，人们就散去了。山普太太和约亨爷爷也上楼去休息了。

    好吧，有一点尴尬，因为只有我和杰维少爷了。不过，说真的，我确实是有点期待的。

    杰维少爷拉了拉领口系的领结，他说，一定是山普太太怕冷，壁炉烧得太热了。

    “看，你的脸都红了，太热了。”

    是吧，太热了，确实有一点。我点点头。

    他合上琴盖，自嘲地说，“还能按响，哈，没让你们笑掉大牙，真不赖。”

    “不！很棒！”

    “噢，为了你的鼓励，我奖励你一份礼物吧。”

    “啥？”礼物……杰维少爷给我准备了礼物……

    “你过来。”

    我走过去。

    “再近一点。”他对我说。

    我又过去一点点儿。

    他起身，看了看我，然后轻轻地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

    ……

    这，就是礼物？？

    “圣诞快乐！”杰维少爷对我说，不过，他显然发现我没来得及隐藏的情绪，“这是什么表情，礼物，一个来自于你朋友的吻，不好么？”

    “……”哪怕是个日记本也好啊，居然是个一分钱不花的。

    “本来，给你准备了糖，家里来了那么多小孩，我是帮你分出去的，所以你就没礼物了。”

    “噢，原来，您要给我的礼物就是糖果？”他一定不是杰维少爷，他应该叫阿巴贡。

    “你看，你的心已经被世俗侵占了，糖果都不能打动你了。”

    ……好像确实如他所说的，我确实是在嫌弃他的礼物……

    他看了看屋里的圣诞树，然后很开心地把那些包装好的礼物盒子摞在一起，向楼上搬。这边的管家过来收拾客厅，我想起我还给他准备了礼物，就觉得有点不划算了。好吧，我要收回我的礼物。

    我快步向楼上跑，彼得马上跟着我跑，我们超过了杰维少爷。他不明就里，他看到我打开了他的房间，然后看到我手里拎的那只手工拙劣的红袜子，好吧，他把我堵在了他房间的门口。

    “还能从垄断资本家的手里拿走属于他的东西？”他抱着一堆礼物对我说。

    “这是……我忘在这里的。”我把袜子背在了身后。

    “哼，那你还能拿出别的礼物？我要礼物！”他把手里的盒子放在门边的柜橱上，一手扶着门框，一只手向我伸了过来。

    “好啊，那你过来。”

    “哈？”

    他向我走来，嘲笑地看着我。

    “……再过来一点……”

    又走过来一些。

    “你……蹲下一点。”

    他太高了，蹲下一点也比我高一些。

    尴尬的身高。

    “您还是坐下吧。”

    “真是！给个礼物还这么折腾。”他拉掉了领结，解开了领口的一个扣子，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床边。

    我走了过去。好吧，确实有点紧张。

    我咬了咬嘴唇。

    为什么乌鸦爸爸亲小乌鸦的时候，那么自然。而我要回他一个吻的时候，就这么紧张。

    他看了看我，头侧向一边，

    “我说……你能不能不咬嘴唇……”

    好吧，只是一个吻。

    我伸出手，他明显向后仰了一点点儿。我的手碰到了他的头发，好吧，只是碰一下额头。没有什么的。

    我闭上了眼睛，好的，碰到了。

    结束了。礼物送完了。

    “这就是礼物？”他问我。

    “是啊，恰巧——”我说，“和您准备的是一样的礼物。”

    他哼了一声，然后一下子拉过我手里拿的那只红袜子。

    “我看看！”他高兴地说。

    “不行！这不是你的！”我要抢回我的红袜子，才不做赔本的买卖！

    他利用他的身高，高高举着那只红袜子，看我像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他高兴极了。好吧，我又一次地娱乐了他。

    我送他的是一条银质的挂链，上面有一颗小小的小小的钻石。

    杰维少爷又不想睡，他拉着我去玩，我们两个人怎么玩啊，圣诞节下棋？或是我给他讲讲物理学的新发现？或是他给我讲讲法国大革命？

    后来，我和他拿了一副扑克，一人一张抽牌，我们比大小。

    牌小的那个人要被打手心。

    真是无聊到极点的，杰维-无聊-长不大的-班德尔顿先生！

    后来玩到饿，又下楼去偷偷吃东西。

    餐厅里有一束桷寄生。

    杰维少爷惊讶地看了看这个东西。

    “你说，怎么办呢？”

    “啥？”

    “没有桷寄生，就没有幸福。”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滚！

    “查尔斯，为了我的幸福，你牺牲一下。”

    “啥？”我看着他凝重的表情，真的是完全看不透他这个人。

    “你……现在是个女孩，为了我的幸福，你就当一秒钟的女孩吧。”他对我说。

    “查尔斯，我的女孩。我的小姑娘！”他用手轻轻地碰了碰我的脸。

    我在一种惊吓之中，他知道我是女孩的秘密了？

    然后，他吻了我，轻轻地，碰了碰嘴唇。

    他用手指滑过我的嘴唇，然后又离开了我。

    “你不知道么？在桷寄生下接吻能得到幸福，可是这里没有女孩，我又想得到幸福，我就只能勉为其难地当你是个女孩。”

    “……”他还是不知道我是女孩。

    “别这样，没什么的。你不希望我幸福么？我要找一个非常爱我的人。”

    “……是……”

    我们可能都累了，就一起上楼，我的房间靠近楼梯，在我要进门的时候，他突然问我，用很小的声音。

    “你……用的是什么洗头发……”

    “……肥皂……”

    “我以为你用的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味道……挺好闻的。”

    算了，他喝多了。他明天肯定不会记得他说过和做过的。

    我刚进门，才想换衣服，他又敲门。

    他穿着睡衣在我的门口，他说，

    “我差点忘记了，我好像给某人买了礼物。”

    看我没搭茬，他有点不开心，“真是不配合！”

    “好吧，是什么啊！我好期待啊！”用恶狠狠的表情去说这么可爱的话，真是不搭调。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吧，上帝！看在圣诞节的份上，我原谅他吧。终于，我困了，有睡意了。你也可以休息了，我可怜的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