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师终究是个厚道人, 即便是迟疑了，却依旧没将消息藏着掖着，很是仔细的和沈家兄妹两个说了他知道的情况。

    就像是沈夏脱口而出的那样，马拉松的事儿有信儿了, 就在开春的时候, 县里将组织一次大范围的比赛, 用淘汰的方式，挑选合适的人参加省一级的赛事。而这一次所谓的大范围, 因为县里组织的领导有心响应1号首长全□□动的指示, 所以并没有规定参与人员的年龄范围。也就是说，只要你有想那就能参与。

    这对于沈冬来说绝对是个很不错的消息, 虽然就她如今这小身板, 和成人一起比赛, 几乎没有得奖的可能，可参与和不参与那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只要参与了，那是不是能多认识些体育老师？教练？那多认识的人, 以后多参加比赛是不是就有了可能？

    什么？体校？不，这真是随口说的, 想想不久后连着大学都停止招生的形势，就知道体校到时候会有多难捱了, 她虽然靠着运动得了些好处, 可真没想自己跳坑。

    “大哥，这次你去参加不？”

    “肯定去啊，像是这样的事儿, 只要是报名, 那单位都给假的, 还是不扣工钱的那种，既然这样干嘛不去？领着老三老四一起，顺带还逛了县城了呢。挺好的。”

    上了班的人就是不一样啊，看看沈夏算计的，听着就相当靠谱。只是跑步还带着两孩子……不怕遇上拐子？

    “三单和四双……要不也让他们跑？”

    “那也行啊，一天天的没少跟着你瞎闹腾，腿脚挺利索的，最多就是跑不完全程，跟着应该能行。”

    好吗，在沈单和沈双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出大力的事儿就这么给定下了，也不知道等他们回家被通知后是个什么表情。

    回家后双胞胎会不会闹，这个问题沈夏这会儿实在是管不了，因为这会儿他正兴奋着呢，浑身上下洋溢的都是嘚瑟劲，啥啥都没放心上，别人说什么他都想赞同，好说话的很。

    “大哥，咱们家肉票还有一张2两的，今天花了吧，晚上炒个肉片。”

    “没问题，今儿是要庆祝庆祝。”

    “还剩下两家的礼没送，要不明天你一个人去？”

    “可以，我是大哥嘛，多走点也应该。”

    啥啥都点头，态度还特别的好，这模样，沈冬看着笑的越发厉害了，捂着嘴都没能遮掩住，银铃一般的笑声脆响脆响的，终于将沈夏的脑子给笑恼了，回头看沈冬的眼神都带着不满。

    “笑什么呢，大街上的，傻不傻。”

    “谁傻？大哥，你这是看不到自己的脸吧，行了啊，不过是个跳级罢了，我这当事人还没怎么样，你到是好，不管别人说什么都点头，我看啊，要这么下去，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怎么能不高兴，二冬啊，这可是跳级，说出去多长脸的事儿？咱们这一片你这是头一份，传回去你看吧，咱们院子肯定得炸。”

    还别说，沈夏这一句还真是让他给说着了，兄妹两个笑眯眯的回到院子，在八卦人士的询问中说出了跳级的事儿之后，那院子瞬间就安静了，然后不到五秒，瞬间人声鼎沸，你说我问的，和开了锅一般。更绝的是，除了几个询问这事儿真假的，剩下的基本全是关心跳级该怎么操作的。

    “小学一个学期2块5，要是跳级一年，那就是5块，好家伙，都够一个月开销了。这要跳上几次，岂不是直接能省半年粮食钱？”

    这谁啊，谁家跳级直接从一年级蹦到六年级去的？你家吗？那不是跳级，是跳豆吧。

    “大夏啊，咱们可是老邻居了，婶子平日待你们几个可以吧，怎么这么要紧的事儿你就不告诉婶子呢？”

    这话听着不对吧，怎么感觉好像我家有事儿要先通知你一样啊！婶儿啊，咱们是邻居，真没血缘。

    “我早就说了，咱们二双是个聪明孩子，看，让我说准了吧，这一下就上去了，再读上几天书，妥妥初中毕业证就到手了呀。若不是年纪不够，我看，就是马上找个工作干都没问题。”

    这个夸张了啊，还有你说恭维的这么起劲，说吧，有什么目的？不说出来，我听着心慌的很。

    “大夏啊，二双这跳级……找的谁？走的啥关系？你看我家也没认识几个读书本事人，要不你给我家问问？你弟弟能不能也跳跳？”

    什么跳跳？当跳绳呐，还让我给问问，我谁啊？半大孩子一个，要真这么能耐，我家还用在这大杂院待着？

    沈夏被围攻的吧，满耳朵全是嗡嗡嗡的声音，插嘴的余地半点没有，应对全靠脑补，这折腾的呦，明明还是寒风凛冽的时节，他愣是出了一身的汗，衣裳都快被扯下来了。

    “爷爷奶奶，大爷大娘，叔叔婶婶，哥哥姐姐们，你们给我留个说话的空隙成不？”

    好容易在各种拉扯中揪住了一个空档，不等下一个连环提问出来，沈夏大吼一声，挣扎着爬上了院子中间自来水池子，闭着眼睛喊出了这么一句。嗓门大的，院子里外头走过路过的都给吓着了，探头进来看出了啥事儿。

    不过这一嗓子作用还是很不错的，虽然依旧围拢着，可大家伙儿许是也意识到这样问不出一二三来，所以很配合的就歇了声，静等沈夏给个说法。

    “想要跳级，其实并不难，只要去学校和老师申请，然后将想要跳级年纪的卷子考出70分以上，学校基本不会为难。”

    知道他们关心什么，沈夏一上来就将答案给说了出来，不过他是爽快了，院子里那些读书的孩子们却满脸苦涩起来，小心打量一下自家听得很兴奋，满脸跃跃欲试的家长，恨不能哭一嗓子。

    这是简单不难？难死了好不，没老师上课想将高一级的书读出来，还能考个中上，这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事儿？可偏偏这会儿有了沈冬这么一个实例在，哎呦喂，从此他们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喽，这一个个家长自己不用读书，不晓得读书的苦楚，可逼他们读书的本事却一个比一个大，看着吧，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该常备棒疮药了。

    “至于路子什么的，这个我家什没有的，若是有我早这么干了是吧。也就是我家二双真考的不错，这才有了这机会。”

    对，我家老二能跳级那是全凭实力，硬扛出来的结果。所以你们想走门路的，那就别指望了。

    沈夏用最快的速度，最简洁的言辞，将事儿那么一说，然后趁着众人还没回神的功夫，迅速跳下水池，拉起沈冬就往自家跑，待到进了屋子，关门，上门栓，那是一气呵成，速度快的不要不要的。

    只是他速度是上来了，麻烦也果断丢开了，可三单和四双却让他漏在了外头，所以不等他喘息过来呢，家里门就被敲了，和敲门声一起响起的是他家双胞胎的大嗓门。

    “大哥，大哥，开门啊，我们还在外头呢。”

    完球，这一嗓子下来，好容易丢开的事儿怕是又得缠上来。

    沈夏想的没错，看他这里刚重新打开门，将双胞胎拉进屋子里，还没等关门呢，隔壁的李保田就来到了门前冲着他招手了。

    都面对面的瞧见了，他还能装什么都没看见？揉揉脸，将那股子无奈搓揉散开，沈夏重新走出了房门，笑问：

    “怎么了叔，可是还有不明白的？咱们镇子上就一个初中，要不我带你们一起去老师那儿问问？”

    不用，你都说的那么清楚了，剩下的哪还用的上你这么一个半大孩子操持？刚才是刚得到消息，大家伙儿一时脑子没转过弯罢了，如今可用不上你操心了，人家这回喊你，那绝对是好事儿。

    “不用不用，二民都几岁了额？不用跳级明年也能毕业，不用那么麻烦，我这找你是想问你，上回听你家二冬的意思，跑步挺好？想多参加点比赛？”

    听到李保田这么说，沈夏心猛地就是一松，不用他就好，不用他就好啊，要真让他领着人去找老师校长的，他都担心，学校会不会觉得他多事儿，从而让自家弟妹在学校被老师讨厌。

    既然不是这个事儿，那别的没什么不能细说的。

    “是，她是这么说过。”

    “那有个机会，想来你家二冬应该挺敢兴趣，县里要挑选马拉松选手了，你知道不？”

    知道，怎么不知道，在学校的时候刚因为这个和老师闹过呢，这会儿李保田说这个……消息已经传的这么广了？

    “我和你说，这可是个好事儿，一来响应了国家提高全民身体素质的倡议，二来也算是给了咱们这些小地方人出去见世面的机会，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李叔一起去？”

    咦，李保田这岁数了也要去？

    怎么不去？别说李保田还不满四十了，就是隔壁镇政府五十岁的书记都想着参加呢。什么叫全民？不分男女老少，那才叫全民，对于政策的阅读理解上，政府机关的老狐狸们精着呢，不搞出个一二三的亮眼新闻，他们还怎么求上进？

    “我们的单位，只要不是缺胳膊瘸腿的，不是自认体弱不行的，其他的都得上去溜一圈。哦，对了，我听说，你们运输队也差不多是一个操作。”

    啊！这么多人？有单位的都要参与参与？那，那倒比赛哪天，镇子上还能留下什么人？老弱病残吗？

    “那，那，那到了比赛哪天，咱们镇子怕是要空啊。”

    沈冬听着直点头，可不就是这么一说吗，组团也不是这么组的，这都谁想出来的？这么搞真的没问题？别运动会没搞成，批评什么的先吃上了。

    第36章 开年、惯例

    小道消息之所以是小道消息, 那就是因为不准呀。就像是这次，什么全民参与，口号是没错，可具体怎么执行, 这些个人传人的话说的就很夸张, 人领导再怎么没脑子, 也不至于干出让下头不生产不工作，只围着马拉松转的事儿来。

    瞧瞧, 外头传的那么邪乎, 可开年上班后运输队的人却一个个特别的平静，平静的沈夏忍不住八卦了一回, 问起了姜大力对这事儿的看法。却不想这事儿居然还是有惯例流程的。

    “这么说, 就是各个单位自己选人参与？还是自愿报名？”

    “那当然了, 不然怎么的，不上班了？那各个单位的生产任务怎么办？像是咱们单位, 要真全拉走了，谁出车？”

    姜大力对沈夏说的什么镇子全空了的话很是不以为然, 甚至还有嗤笑沈夏不动脑子。

    “你啊，到底是年岁小, 脑子简单，听啥就信啥, 也不想想现实不现实。这些年这个, 那个的事儿，闹腾的少了？可再怎么热闹，你回忆回忆, 有耽搁过正常生活次序没？你那学校不一样正常上课？单位不一样上班？”

    姜大力不说沈夏还不觉得, 这一说……好像还真是。

    “记住喽, 小子，对上头的人来说，稳定是第一位的。”

    嘿，这话说的，沈夏忍不住侧目打量了好几眼。真是没想到啊，姜大力这粗胚一样的人，脑子居然这么灵性，居然还懂这个！可见往日是真大意了，这世道真是从来不缺明白人呐。

    沈夏本就不是什么办单，又处在成长的关键时期，这会儿让姜大力那么一点，整个人一下就清明了起来，笑嘻嘻又感激的冲着自家师父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然后脑子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迟疑着低声问姜大力：

    “要这么的，师父，你说我报个名咋样？”

    “怎么的，也眼红那些好处？小子哎，不是我说，你可未必跑得过那些常年靠腿吃饭的人。”

    沈夏报名？这个姜大力倒是觉得可以，小伙子嘛，爱出点风头正常，不过作为师父，该给浇冷水就要浇，免得孩子想的太美，事后打击大了丧了心气。

    “那可未必，我还是有优势的。”

    “优势？你有什么优势？”

    这自信劲，姜大力都要笑了，你一个窝在车间干活的，居然还敢和上山下河日日过得和赶趟一样的人比？

    可不就是能比嘛，沈夏锻炼的也不轻呢。

    “我家二冬师父你是知道的，日日早上都要锻炼上一阵，这夏天大清早的去跑步还好，可到了冬天呢？四五点的，那天多黑？我能放心？所以常拉了家里小的一起。这么一算，呵呵，我也算是有规律的锻炼了几个月了。有这么一个基础在，哪怕是不能混个前几名吧，得个前三十，弄个安慰奖总是可以的吧。我听我们院邻居说，好像前三十的安慰奖能得个毛巾。”

    沈夏冬日早起陪着弟妹跑步这事儿，平日里姜大力不是没听沈夏自己嘀咕过，这会儿听着他说几个月没间断，顿时就乐了。

    都是大老爷们，谁还没个争强好胜的心？别看姜大力人到中年，看着温和，早些年那也是个爱充个英雄的场面人，这会儿听着自家徒弟好像还真能掺和一把，他也乐了，将手里的额工具往地上一放，拉着沈夏上下打量了一下，重点捏了捏沈夏小腿的肌肉。

    “嚯，还真是够结实的，要真是你说的这样，那别说，还真有凑合一把的可能，不过大夏啊，合着你疼妹妹，还疼出巧儿来了？”

    得到了师父的认同，沈夏笑的更欢了，略带几分显摆的说到：

    “怎么是巧儿呢，我疼妹妹人尽皆知啊。”

    这明显就是高兴的上头了，不然就沈夏那性子，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不过这事儿沈夏确实能干，姜大力思索了一番，小声对沈家面授机宜的说到：

    “这拿不拿的到奖励这其实都是小事儿，大夏啊，你若是参加，那就得知道，自己改在谁面前表现，该怎么表现。”

    额？这又是怎么说的？他就是想陪着妹妹一起，不放心沈冬一个人去县里罢了，怎么还有什么关窍不成？

    那肯定的呀，代表单位参加政府组织的活动，那能没点一二三？别的不说，你参加了，那负责组织的工会领导那儿你得露面吧？比赛当天，单位领导谁负责带队？这个你也得了解并且相互认识认识吧？最后出去参与比赛一天的时间里，和领导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你总不能浪费了吧？

    那真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全是干货，重要的不得了啊！沈夏差点都听愣住了。

    “那，那要这么说，这事儿岂不是挺抢手？！我这……师父，你说，我到底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要是真能跑个前三十，那你可就露大脸了，不定将来咱们单位有类似的，你都能混个名额，搞点补贴好处呢，干嘛不去？”

    自打上头对体育运动有了关注度，时不时的就有个什么比赛，因为他们地方小，养不起专业的比赛队伍，所以一有这样的事儿，就从各个单位挑选积极分子凑份子，即便没什么好成绩，可派不派人总是不一样的对吧，重在参与嘛。

    运输队也是这样的情况，并且同其他单位一样，在选人的时候为了下头的人能积极点，去参加比赛不敷衍了事，让他们在领导面前有面子，还另外给了福利。比如出去比赛算出公事外差，有外勤补贴，此外还给一天1块钱的营养补贴。如果你能有点成绩，哎呦那就更好了，奖励绝对不会少了你的，保证你乐呵。

    另外还有更实惠的，比如涨工资的时候能优先推荐，比如先进个人未必轮到你，可积极分子机会妥妥的等等。从物质到精神，全方位有好处。

    姜大力掰着手指头，将这些个外头从来没明说的好处一样样的掰碎了和沈夏那么一说，沈夏的眼睛那真是瞬间就亮了。

    “要这么说，师父，这事儿挺有搞头啊，那怎么以往我爸在的时候没见他参与呢？”

    这话让姜大力怎么说？难道说你爹长年出车有职业病，腰子不好，心有余力不足，所以从来只能望洋兴叹，没分参与？别闹了，人都没了，说那么详细干嘛，让孩子因为他爹这老毛病心里不落忍吗？

    “咱们运输队自来都是男多女少，像是这样的事儿，从来不缺参加的人，你爸这出车的，能有几回赶得上趟？就是能赶上，就他这年纪，也没得奖的指望呀，怎么算都不如出车实惠。”

    姜大力给的理由挺好，沈夏一听就点头，确实，就他们家这情况，他爸对虚热闹确实不会有什么兴趣。不过如今换他来了，他肯定能争气体面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