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夫子听见董章庭说他敬仰一名粗鄙武夫,脸都绿了。

    他咬了咬后槽牙,忍住脱口而出的反驳呵斥道:“别讲那些废话,赶紧上马,不要耽误其他人的时间。”

    董章庭道:“在下确实刚恢复不久,但是既然是夫子要求,董某也不好拒绝。不过您作为夫子,想必愿意给学生一些鼓励?”

    柯夫子见他这模样,心中泛起嘀咕,说道:“你想要什么?”

    董章庭道:“若是董某能驯服这匹烈马,夫子就将这匹马归我如何?夫子,不会连一匹马的归属都做不了主吧。若是夫子不答应,还是给我换一匹马。”

    柯夫子原本想拒绝的话,被董章庭最后隐隐的激将后,有些说不出口。

    他看了一眼,还在不安分的踢踏的脚步的烈马,又看了看文质彬彬的董章庭:“这家伙刚受了伤,才过了半个多月,按理来说不会恢复那么快。再者这匹马可是烈马,哪怕是平日都不一定降伏得住,更何况现在!这小子一定是想要激我给他换马,做梦,今天一定要给这小子一点教训。”

    自认为搞清楚董章庭的算盘后,柯夫子道:“一匹马罢了,我如何做不了主!若是你真能降伏成功,这匹马送给你又何妨!若是因此受了伤,只能怪你没本事又个性狂妄,与我无关。”

    董章庭道:“那是自然。”

    听闻两人定下约定,原本散落在周围的学子都不远不近的在旁边围了一个圈,想要看董章庭接下来的表现。

    钱丰收和茅升都有些担心的看着董章庭:“章庭,你真要去降伏那匹马?实在危险啊。”

    董章庭低声道:“那名柯夫子来者不善,他今日摆明了给我找麻烦,若是今日不让他痛一痛,怕是不会轻易罢休。放心,我自有打算。”

    董章庭等人不曾注意到,他们不远处的高台上,东山书院院长正陪同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说话,太子和二皇子都一脸恭敬的站在中年男子身后。

    中年男子面带怀念的看着眼前的风景:“那么多年过去了,东山书院的风景一如往昔啊。”

    院长摸了摸胡须笑道:“风景还是当年的风景,我们却都老了。”

    中年男人笑骂道:“也就你敢在我面前提老字了。”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态,有什么值得避讳的必要。”院长道。

    “是啊,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中年男人道。

    院长恭维道:“陛下当年豪气干云,如今一看,两位殿下也颇有您当初的风范。”

    中年人正是当今天子,正元帝。

    听到别人夸自己儿子,他自然也很开心:“院长,你如今也会说奉承话了。”随后他的视线落在远处道:“我看东山书院的学生也不赖,年纪轻轻就敢驯服烈马了。”

    院长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面色都有些变化。

    作者有话说:

    第一零二章

    正元帝对身旁的太子说道:“那少年有些眼熟?”

    太子道:“那人是前些日子为我挡刀的董章庭。”

    正元帝道:“这尚未过大半个月,这少年竟然恢复得如此迅速,如今都有能耐驯马了。”

    二皇子心中不愿意太子的人又在正元帝处夺得好感,在旁说道:“听闻前些日子这位董公子替太子挡刀之时,虽是个文弱书生,却能不惜己身,勇于出头,其忠义之心让人叹服,只可惜太冲动了一些。”

    太子只是笑了笑,没有辩驳。倒是正元帝道:“年轻人嘛,冲动一些也是常有之事,倒是这份忠义之心难得。”

    二皇子眼见太子尚未说话,正元帝就主动替他描补,心头暗恨。

    每次都是这般,太子都不需要做什么,父皇就这般维护!

    实在是偏心!

    他垂眸掩下眼中不平,笑道:“父皇说的正是。”

    恰在此时,院长出声打断了他们:“董章庭这少年,确实有几分本事,竟然真让他驯服了!”

    之前因为说话而分了心神的正元帝几人,再次将视线落在远处的董章庭身上。

    而围在董章庭附近将整个过程都看完的同学们,都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只见董章庭和同伴低声说了些什么后,走到正在踢踏着地面的烈马侧面。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有人在打自己的主意,烈马猛的转头看向董章庭,脚下踢踏的更厉害,呼吸也急躁了几分,隐隐有威胁之意。

    然而董章庭却如同没有看到烈马周身散发出来的躁郁之气,朝它又走近了几步。

    烈马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人在威胁它的领地,周身躁动的气息越发明显,一副即将冲向董章庭将他撞飞之势。

    就在其他人紧张又期待的注视中,董章庭开始低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周围人目光都有些迷茫,现在不是要驯马吗?怎么哼起歌来。

    柯夫子原本见董章庭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还有几分担心。如今见到他在哼歌,心头轻视之心渐渐升起。

    果然是文弱书生,完全不懂得想要驯服这种烈马,就要和它硬碰硬,展现自己的勇武,彻底压服这匹马!

    这个董章庭怕是不懂从哪里听来的民间传说,就以为可以靠着乱七八糟的调子来影响一匹烈马,不知所谓。

    正当他心中得意,等着看董章庭被烈马冲撞的灰头土脸,甚至受伤之时,却发现烈马的表现和自己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嘴中不可置信的吐出几个字:“不可能,这不可能!”

    场中其余学子大多也是同样的感受。

    随着董章庭的调子响起,躁动的烈马慢慢停下了脚下的踢踏,周身躁郁的气息渐渐消散,注视着董章庭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没有一开始那般冷漠。

    就在此时,董章庭走近烈马,触摸着烈马的耳朵。

    所有人以为烈马会愤怒的将人撅走时,烈马反而用脑袋蹭了蹭董章庭,一副亲近的模样。

    董章庭轻拍了马脖子,烈马就半低下身子,迎接董章庭顺利上马。

    少年翻身上马,看着目瞪口呆的柯夫子,笑容中满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柯夫子,我赢了。”

    柯夫子这才大梦初醒,张嘴想要反驳什么,却听身后不远处有声音传来:“可否告诉我,这匹烈马为何如此听你的话吗?”

    柯夫子听到声音中的好奇,身子都僵硬了一会。

    他没想到本想让这个姓董的臭小子在正元帝面前大失颜面的举动,反而让他露了脸!

    董章庭抚着马的手不为人知的顿了顿,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一群人从远处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位中年人正在看着自己,面容中带着几分好奇。

    中年人长得一张国字脸,不算英俊,周身气息温和,和身旁意气风发的太子比起来,显得沉静许多。

    但是这名中年人站在人群中,第一眼被注意到的必然是他。

    如果说太子,如同骄阳,耀眼夺目。

    这人便如同大海,沉静又深不可测。

    董章庭没想到,他竟然提前了数十年在东山书院见到了这位皇帝陛下。

    他翻身下马,正要行礼,就见正元帝身后的太子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董章庭变了个称呼行礼道:“董章庭,见过院长和各位先生。”

    其余学子虽然不是全都认识正元帝,但是他们基本都见过太子和院长。

    再看两人都站在中年人身侧,隐隐呈护卫之势,就知他地位不简单,便学着董章庭称呼起来。

    正元帝琢磨了一下他们对自己称呼,先生,他喜欢。

    “你既然称呼我为先生,那可否回答我之前的问题。”正元帝笑道。

    董章庭道:“先生有问,学生自然言无不尽。”

    随后他继续说道:“之前我发现这匹烈马四肢比大晋常见的马匹更为修长,马耳偏圆,行动之间时常会踢踏地面,颇像北疆西北边赫斯国产的赫斯马。在下以前在市井游历曾听闻赫斯人很爱唱歌,不管是游猎还是日常生活都会唱歌。学生便猜这种马若真是赫斯马,想必用赫斯的歌谣能让它顺服一些。”

    正元帝看着乖巧立在他身旁的烈马道:“你倒是运气不错。不过,你不怕自己猜错吗?”

    董章庭袖子中落下一把匕首,寒光一闪。

    他说道:“若是学生猜错,这把匕首就会砍断它的膝盖。”

    正元帝朗声笑道:“很好,博闻广识,勇敢又有决断,这样的少年才是我大晋年轻一代应该有的风范。既然如此,我在此越俎代庖,将这匹烈马送给你。”

    完全没有询问把这匹马带来的柯夫子的意思。

    柯夫子敢说话吗?

    他不敢,只能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什么都不说。

    董章庭将匕首出现之后,神色出现变化的人身份记下,又将匕首收了回去。

    脸上带着明显的喜悦:“多谢先生赐马!”

    两人说话之间,将马原先的主人忘得一干二净。

    正元帝显然只是来看一下热闹,说完以后便带着人离开,离开前还留了一句:“东山书院是个好地方,你们在此好好学习,莫要将妖风邪气带入学院之内。”

    柯夫子闻言,脸色都白了几分。

    等人走之后,柯夫子也没有了上课的心情,冷冷的看了一眼董章庭,就让所有人在此地自行练习,下课后就离开。说罢便匆匆离开了,完全没有理会身后的学生。

    “这位夫子,实在不像东山书院之人啊。”茅升感慨道。

    身旁传来一人不屑的声音:“他不过是仗着某些人的势,强行插入书院之内担任管理一职,论本事不如其余先生远矣。”

    董章庭看向说话之人,是曾经给自己说过话的华真,永春伯之子。

    他眸光微敛,这人是他刚才故意露出匕首之后,神色有异常的人之一。

    茅升见到有人同样和他一般,对柯夫子的行为不满,心头颇为高兴,正要附和些什么,就听钱丰收说道:“柯夫子不管怎么说,也是书院的夫子,我们作为学生不好议论先生的行事。不如,我们去骑马吧!”

    茅升见好友说话,也颇为心动,转而邀请华真道:“华学兄,我们一起骑马吧。”

    华真笑道:“正合我意。”

    四人翻身上马,一路闲谈起来。

    其余学子见他们完全不受之前事情影响,真的骑马走了。

    彼此对视一眼,自觉之前的事情好像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既然正主都一副无事人的模样,他们这些围观的路人又何需有心理负担!

    一个个少年,都开心的上马奔腾。

    被他们遗忘的柯夫子并没有走远,他来到了离此不远的另一处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