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任侍郎是谁指派过来负责这件事的?”董章庭听闻任侍郎的做法后,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正是太子殿下。”明禾道。

    “若是我猜的没错,这位任侍郎是给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打掩护的?”董章庭道。

    明禾点头。

    用任敏秋任侍郎对案子的懈怠,放松牵扯进刺杀太子一案的势力的警惕;再由自己带着青羽卫彻查,自己这边的困难就会少上很多。

    太子已经为他们打了一个好开头,若是不能交上完美的答卷,真的就不用想继续在太子麾下混了。

    “青羽卫这边查到了哪些?”董章庭问道。

    “乐清把江南和午京的大世家几乎都点了个遍,二皇子等几位皇子身后的母族也没放过。他估计是为了混淆视听,将九皇子也牵扯了进去。”

    董章庭问道:“他是怎么牵扯上九皇子的?”

    “根据乐清所说,九皇子认为自己和太子殿下是同胞兄弟,地位却天差地别,心中一直愤懑。太子会去岁禾楼,正是由九皇子说合。”明禾道。

    “那太子那日去岁禾楼,是自己决定的?”董章庭问道。

    明禾略一思索道:“殿下的心思,我不知。不过,去岁禾楼那天,太子本来是安排了到京郊走访,但是前天晚上提前改了安排,临时决定去岁禾楼。”

    “这个过程中,九皇子有出现过吗?”董章庭问道。

    “据我所知,九皇子中途来东宫找过一次太子,想要借某篇字帖。但是那会太子在忙,就让九皇子自己去书房拿,然后九皇子就离开了。”

    董章庭点头:“原来如此。”

    按照之前的推测,九皇子和惠明郡主关系匪浅。惠明不可能在现在就将九皇子这张底牌放出来,乐清故意牵扯九皇子,十有八九是在反向替他摆脱嫌疑。

    毕竟他前面牵扯了所有皇子,独独落下了一个九皇子,反而有些显眼。

    但是把九皇子加上,一次性牵扯所有皇子和大家族,将会让人觉得乐清是在瞎说,故意挑拨是非,反而会让九皇和真正与惠明郡主有牵扯的势力更安全。

    不过,董章庭看来,乐清的话也不一定全是假的。

    毕竟,前世的经历已经证明九皇子慕泽内心深处,确实厌恶和自己同父同母,待遇却天差地别的长兄。

    至于乐清还有多少话能信,需要他们见上一面才知道了。

    大概了解了这几日青羽卫的进展后,董章庭让明禾安排人查一下九皇子的专属医士华楠的身份,和这几年离开皇宫后,都游历了哪些地点,可能查到相关的人证和物证?

    明禾问道:“你怀疑九皇子有问题?”董章庭今日关注的重点肉眼可见放在了九皇子身上。

    董章庭摇头,如今九皇子尚未暴露出半点问题,他怎么可能会现在就将矛头对准一位皇子。

    九皇子哪怕不受帝后所喜,他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嫡出皇子,太子的同胞弟弟。

    不管九皇子内心深处对太子是什么态度,他现在都是一派以太子马首是瞻的忠诚弟弟模样。太子也因为心疼他不受父母疼爱,对他颇为关照。

    他直接否认道:“不,太子和九皇子一母所出,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是九皇子殿下久居深宫,少了几分历练,我是担心有人利用九皇子殿下。”

    明禾不置可否,只说会尽快将华楠的信息调查出来。

    等明禾离开后,董章庭靠在床上放松精神。

    但是和惠明郡主相关的事情还是一样样跳进了董章庭的脑子里。

    今日明禾带来的信息中,包涵了北苑城前太守卫平盛的生平履历。

    卫平盛是先帝朝的进士,但是他出身北疆,因此没能顺利留在朝内,反而一直在地方上任职,到正元七年累迁为北苑城太守,为官清廉,待下属和百姓都很好,颇受爱戴。

    一直到正元十二年,因为同僚举报贪污,并在其家中找到说不清来历的三万两白银,全家被流放,半年后在流放地举家自杀,只有一个儿子逃了出来。

    经青羽卫调查,突然出现在卫平盛家中的三万两白银当年并没有找到出处,随后那些银两被送入库房。

    但是在大半年后,下任北苑城太守查看库房时,发现那批白银消失了,一直没有找到下落。

    北苑城作为北疆重镇,北苑城太守已经算得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可是这样的人物,却轻易的被惠明郡主放弃,成为了三年后行刺太子计划中的一环。

    真的值得吗?

    此外,卫平盛又为什么愿意为惠明郡主赴死?

    他的手指随意的敲打着明禾交来的材料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不知何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将卫平盛考科举这段时间的经历抽了出来,又将先秦王生平经历抽了出来。

    将两者放在一起对比,一个信息很快出现在董章庭眼帘。

    先秦王不愧是庄宗最疼爱的儿子,庄宗二十年,年近十八岁的先秦王成了当年会试的主考官。

    那会年轻气盛的先秦王替当年一位落榜学子,找回了被顶替的功名。

    但是此后数十年,先秦王从人生巅峰跌入人生低谷,甚至满门沦丧;那名学子也因为出身北疆,只能在地方上蹉跎,耗费了数十年,才升上了北苑城太守的位置,两人余生再无交集。

    那名学子就是卫平盛。

    如果说惠明郡主作为先秦王唯一的遗孤找上卫平盛,他为了报恩,为她所用,那他的行为就说的通。

    可是,一个在官场苦熬了那么多年官员,真的会因为多年前一份恩情就将多年奋斗来的前途和家人都抛于脑后吗?

    若是真的如此,卫平盛又为何要将独子送走,并且警告独子有人要害他们,让他隐姓埋名?

    这不合情理。

    这一切,都要等见到卫平盛的独子才能知道更多信息了。

    本以为见到惠明郡主之后,能少一些疑惑。

    不成想,疑问反而更多了。

    纷繁复杂之下,他一时竟不知从何下手。

    思来想去,破局的关键点还是在乐清。

    若是一切顺利,他不仅能将惠明郡主手下势力揭开一部分,甚至能以乐清为刀,从各大世家身上咬上一些肉。

    不过,这都要看明日之行是否顺利了。

    青羽卫作为皇家直接统管的部队,它自然也有不止一处区域用以办公。

    乐清被关押的地方位于午京城外的一处地下监牢。

    位置隐秘,而且防守深严。

    董章庭穿戴好青羽卫千户服,腰挂令牌,带着面具走入此处时,就觉得一阵气闷。

    悠长的走道两边,都是牢房。

    昏黄的油灯在甬道两边悬挂,油灯边是一袭青袍,面带青色面具的守卫。

    只能从他们面具上的两个洞看到他们没有情绪的双眼,直勾勾的落在出现在甬道上的董章庭两人身上。

    明禾同样一身青袍青面具跟在董章庭身后,不发一言。

    董章庭心知,通过这条甬道就是他进入青羽卫的第一个考验。

    这一刻,他仿佛胸口不曾受伤,身形挺直的走过这条甬道。

    守卫并没有对他出手,只是注视着他。连同那些原本安静呆在牢笼里面的囚犯,都趴在栅栏前,阴恻恻的看着董章庭。

    他们的目光落在董章庭身上,一寸寸游走,喉咙有明显的吞咽,就像是在拿董章庭下饭,甚至他们想吃的食物里就有这个突然出现在此处带着陌生气息之人。

    其中一个不知是不是手比较长,竟然差点扒拉到董章庭。

    董章庭突然抽出此处监考处守卫的刀,毫不犹豫的将对伸出来的双手齐齐砍断,在犯人的痛呼中,将刀对准守卫的咽喉。

    普通青羽卫的面具是一张通身青色,遮住全脸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对鼻孔。

    但是青羽卫千户的面具虽然也是底色为青,但是只遮住了上半张脸。

    因此,被刀指着自己咽喉的青羽卫看到对面之人唇角微微上扬,语气平稳:“被人伤害你看管的犯人后,又被指住要害那么久,你都没有反应吗?”

    这名青羽卫眼中的平静淡漠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犹豫。

    青羽卫上下尊卑严格,他之前注视上官,尚可以说是职责所在。

    可是公然从上官手上抢夺刀刃,就是以下犯上,这在青羽卫中是大忌讳。

    他当即半跪下来,低头请罪:“属下有罪。”

    董章庭看向甬道上一处位置,唇边露出挑衅的笑,无声的说着两个字:幸会。

    将刀丢回给那名守卫,继续朝甬道深处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九十五章

    “你们的消息看起来不太准啊,新来的这个可不像是个没见过血的文弱书生。”一个面色和善的凤眼青年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笑道。

    “你们说,他这是猜到我们在这故意挑衅,还是在虚张声势?”另一个娃娃脸的青年好奇的看着看着眼前的镜子。董章庭之前的表现经过层层镜面转播,都出现在了这个镜子上。

    “不过是来了个新人,就这般大张旗鼓的把我们都叫来,你们何时变得那么胆小?”一个身形高壮,面色冷厉的中年不满道。

    “听闻年底会从千户中选一人升为镇抚使,今日却突然冒出来一个由太子直接任命的千户,我们好奇也是正常的嘛。”娃娃脸青年回应道。

    “嗤,一个空降的,能有什么本事。我李俭的千户是真刀真枪干出来!又何惧这些。下次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不要叫我,老子很忙。”冷厉中年丢下这句就起身离开了,完全不顾身后这群神色各异之人。

    剩余诸人彼此对视后,也觉得没什么意思,纷纷离开了。

    董章庭和明禾没有直接去找乐清,而是来到了一处房间。

    根据明禾所说,这是分配给千户的理事房,用以日常处理公务和偶尔的休憩。

    两人进了房间后,明禾关好门,转头就看到董章庭面色有些发白的坐在凳子上。

    明禾凑近便看到他胸口处隐隐透出的血色,他在房中翻出了止血用的纱布:“你做好,我给你换药。”

    董章庭点头。

    等换好药之后,明禾道:“明知自己还伤着,刚才又何必强撑。”

    换好药后董章庭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他笑道:“若不立威,那些在暗处窥视的人怕是会以为我是软柿子。”

    “你果然发现了。”明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