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宋青秋之前所说,这次辩论的对手有两人对辩论颇有经验,刚开始便先声夺人。

    “董学兄这次的观点是金人缄口最重要,是吗?”对手中一名叫做向其桁的学子率先问道。

    “向学兄,莫非年纪轻轻就有记忆缺失的毛病?”董章庭反问道。

    “董学兄,你这牙尖嘴利的模样,一般人实在招架不住,委实不符合您这次的观点。”面对董章庭的驳斥,向其桁神态平和,但是字句如刀,率先指出了董章庭的问题。

    “向学兄,若在下这小小的反问你都招架不住,实在不符合你这边雄辩是金的观点。”董章庭轻描淡写的将话题引到了对方身边。

    下方的其他学生看着眼前这一幕,纷纷低声交流。

    “没想到董章庭往日名不见经传,却和向其桁斗得旗鼓相当。”

    “对啊,向其桁竟然还会说别人牙尖嘴利,谁不知道往日里属他最牙尖嘴利。”

    向其桁也不恼,坦然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董兄这段时间的在口舌之上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该来我们这方才对。宋兄,想必最有体会。”

    董章庭牙尖嘴利,不好抓漏洞,难道他还不能去对付这个笨嘴拙舌的宋青秋。

    宋青秋脑海里突然出现前两日董章庭的话:“他们一定会拿之前的事情挑拨我们二人的关系,望宋兄小心。”

    还真是一点都没猜错啊。

    宋青秋的沉默,落在向其桁眼中,让他心中更是认定了他和董章庭之间不和,针对的重心也朝宋青秋转移了过去。

    “宋学兄,你一言不发,是不认同我的观点吗?”向其桁问道。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宋青秋终于开口了:“是的,我不认同。”

    作者有话说:

    第 第六十三章

    向其桁眉目微挑,看向宋青秋,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明显的压迫:“你,不认同,嗯?”

    这是辩论中的常用手法,通过气势压迫打乱对手节奏,对新人尤其好用。

    宋青秋确实是新人,但是他自小就有点吃软不吃硬的毛病。对方越强势,他就什么都顾不上,直接硬顶回去。

    因此,宋青秋非但没有被打乱节奏,反而整个人气势都起来了,疾言厉色道:“是,我不认同!我曾经以为在口舌之上占上风,就是胜利。但是董学兄,让我明白读书人掌握了口舌这把刀,更要言辞谨慎。读书人如果只会在口舌争强好胜,又何来时间专研学问,修养自身德行才干!”

    向其桁道:“宋学兄的话实在有意思。我是否可以认为宋学兄认为口舌灵敏之人,其学问就水平不够,自身德行才干更是不行?”

    场下的学子们低声交流道:“这问题好毒啊,这是把宋青秋往非黑即白的方向推。如果他认下了,不管这次结果如何,他都会得罪不少人。”

    董章庭自然不会眼看着宋青秋被推进火坑,轻碰了一下宋青秋的袖子,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随后看着向其桁:“向学兄,这般断章取义,实在不是君人所为。金人缄口,想必提醒的就是向学兄这般以言词为武器的人吧。”

    眼见宋青秋竟然真的因为董章庭的动作,硬是忍下了即将要说的话。暗到了一声可惜,没想到短短半个月宋青秋就成了董章庭的应声虫,真是废物!

    “董兄言重了,我们这是在辩论,靠的本就是口舌上争锋。若按照董兄所说,时时刻刻都要按照君子之道要求自己,那朝堂上的各位大人面对他国不合理要求时,只做君子,不做一时的小人,怕是我大晋早已经没有如今的风光。”向其桁道。

    场下学子赞同,生活中事情繁杂,哪能一直做君子呢。他们下意识看向董章庭,想要看看他会怎么驳斥。

    就看到少年面上出现一个疑问的表情:“可是,我大晋数百年的风光难道不是靠历代天子和贤臣良将专心国事换来的吗?若无历代先贤脚踏实地,一心做事奠定的强大国力作为后盾,说的再好听,敌国又岂会俯首称臣。”

    董章庭看着对面,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拉大旗。

    向其桁咬了咬自己的后槽牙,不要脸,一言不合就把先贤都扯上,难道我还能说先贤没有踏实做事,晋朝如今的风光都是靠他们会说话。

    他要是敢说,都不用其他人骂自己,他亲爹就会让自己跪在祠堂三天三夜不能吃饭!

    在一片沉默中,向其桁身旁的青年笑了笑:“董兄如今倒是犯了之前所说断章取义的毛病。我大晋数百年的风光,离不开历代先贤宵衣旰食的努力,也离不开那些以语言为刀,开阔疆土的良臣。踏实做事和辩才都重要。”

    随着这个青年开口,场下学子下意识呼吸都变轻了。

    若说向其桁是午京城最近一两年在清谈中刚刚声名鹊起的新秀,那这个青年就是熠熠生辉的明珠。

    他是向其桁的兄长,向其柏。

    他今年才十八岁,但是他的对手已经都是学识斐然的名家了,曾经有人传言他会是下一个齐相华。

    本来他这样的人是不屑于参加这种少年人的辩论的,可是组织这场辩论的人是齐相华,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来东山书院冲的,就是为了成为齐相华的学生。

    向其柏看着对面少年:“所以,对不起了,你就好好当我的垫脚石吧。”

    宋青秋有些紧张的看着董章庭,那可是向其柏啊,董章庭行不行啊?

    董章庭看着对面青年面容上仿佛已经认定自己必然胜利的笑容,他双眼直视对方,不避不让。

    向其柏,不管是年轻的时候,还是年纪大的时候,都是那么讨厌。

    前世想和我争齐少英,现在又想和我争这次辩论的赢家。

    你前世争不过我,这辈子,同样争不过我。

    “向学兄,倒是会搞平衡,好的坏的都让你说了。也不怕两边都得罪。再者,我们这是辩论,本就要争个输赢。”董章庭道。

    场下学子深吸一口气,刺激!快,吵起来!我们就爱看这种!

    同样在场下围观的茅升小声和钱丰收嘀咕:“我总觉得章庭斗志都起来了。”

    钱丰收赞同:“明明向家两兄弟都是对手,但是章庭看向家老大,眼里都带着刀!”

    场下都能感觉到的敌意,场上人自然更是一清二楚。

    坐在董章庭和宋青秋身后的田家兄弟彼此对视。

    “他们吵得那么厉害,是不是不用我们上了。”

    “不知道啊!”

    “那他们在多吵一会吧,我有点忘词了。”

    “我也是!”

    向其桁今年十六,因为家境好,又有才子的名头,颇受一些红粉佳人的欢迎。

    因此,他一看到董章庭看自己大哥的眼神,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的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起自家大哥这几年有些风流的名头,莫非大哥抢了这个姓董的心上人。

    不能吧,他大哥虽然风流,但是从来不对小姑娘出手的呀。

    向其柏自然不会认为对方的敌意是因为什么小姑娘,而是看了眼讲师席边处的两位,心中明悟,又是一个冲着齐师去的。

    自认为遇到对手的向其柏更加认真起来,双方开始更加激烈的唇枪舌剑。

    原本以为能在后面划水的田家两兄弟,很快也被牵扯了进来。

    这两人哪里见过这场面,当即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顾白石。

    顾白石一脸不高兴站了起来,将对面的攻击挡了回去,并且字句戳人心肺的攻向了同样在向家兄弟后面划水的三人。

    向家兄弟这边的三人一脸麻爪的看向了向家两兄弟。

    在场面最热闹的时候,讲师席上的齐相华开口了:“看来你们都不能说服对方啊。”

    齐相华的话,如同一瓢冷水,让所有人都冷静下来。

    向其柏深吸一口气道:“董学兄,虽然年少,但是才识过人,言辞锋利,颇有我当年几分风采。”

    董章庭看了眼向其柏,无耻之徒,竟然想在我面前拿大。

    “向学兄,虽然略长了一些年岁,但是依旧如同少年一般活泼朝气,令人赞叹。”

    向其柏看着对面少年,好家伙,竟敢说我不稳重!

    有我在,你这辈子都别想当我师弟!

    齐相华看了两边依旧很不服气的少年们,宣布道:“你们还是太年轻,没有我当年的稳重,很该多磨练磨练。既然如此,你们每个人根据两方辩题各自写五篇策论,要从不同角度写,不可以抄袭。”

    齐月华撇了他一眼,心中发笑:“你年轻时候可比这些孩子闹腾多了。”

    董章庭和宋青秋还有向家兄弟倒是面不改色,但是其余六人都面色沉重起来。

    总共十篇策论啊,有这时间干点什么不好?

    然而面对齐相华的笑容,没有人敢提出反对的意见。

    等第一场的十人都下去后,齐相华点了第二组人。

    钱丰收是第三组,悄悄挪到对手身边商量道:“第一组可能是因为吵得太厉害了,才被齐师要求写策论,我们等会稳重一些,应该就不用写那么多策论了。”

    对手点头,他们虽然不讨厌写策论,但是也不想莫名其妙就多了额外的作业!

    一堂课结束后,钱丰收原本如同一轮满月一般莹润的脸都皱成了苦瓜脸。

    在回去的路上长吁短叹道:“齐师组织这场辩论,其实就是为了让我们写策论吧!”

    不管第二组和第三组表现如何,齐相华都能挑出他们的毛病,给他们布置策论。

    田家兄弟凑在宋青秋身旁套近乎:“宋兄,你之前准备的材料还在吗?借我们参考参考吧。”

    宋青秋没想到自己如此费心准备的辩论,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心里正是不高兴:“不借!”

    田家兄弟不死心:“宋兄,借我们吧,以后你让我们背书,我们就背书,绝无二话!”

    董章庭则在思考,齐相华特意让所有人都写策论,其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深意?

    他总不可能真那么无聊,逗着他们玩吧。

    金人缄口,雄辩是金。其他两组虽然辩题有一些差异,但是都和他们这组的辩题有所相似。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出现在董章庭心中。

    齐相华组织这次辩论,并且让他们写策论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给太子选人!

    那些更容易接受太子执政思想,踏实做事的新人!

    这个念头一出现,董章庭的思绪再次延伸。

    朝廷如今清谈之风盛行,以务虚为上流,以务实为下流。

    哪怕太子即将正式掌权,也不可能一言就改了思想。

    哪怕有新人作为储备,但是在新人培养出来之前,还需要慢慢调整老人的思想。

    而调整思想,就需要一场思想上的辩论,让务虚和务实回归自己应有的位置。

    齐师组织的这场辩论,就是即将到来那场大型思想辩论的小小预演。

    至于自己猜的对不对,就看接下来几个月午京城内发生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