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丰收说道:“那个说在画四季莲花图的人应该是江南年轻这一代最富盛名的绘画新秀,叫做顾白石。他只要看过一眼,就能原样画出来。但是这人有些痴性,为了画出满意的景象,他会大老远奔赴万里就为了寻找自己满意的景象。”

    “那他怎么会来东山书院?”要知道按照这到处跑的性格,哪里受的住呆一年?茅升不解。

    钱丰收说道:“因为晋朝最位顶尖的绘画大家钟离昧就在东山书院,并且准备招学生了。”

    “另外两人呢?”董章庭对书画一直没什么兴趣,因此对顾白客没什么兴趣。倒是另外两人,好像有点意思。

    钱丰收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两人的具体消息我也没打听出多少。只知道他们是兄弟,分别叫田农和田牧。好像是出身普通农户,但是在种植和畜牧上非常有天份。他们这次去的地方因为大雪,粮食减产,各种鸡鸭也病了个七七八八。但是这两人硬是把粮食和鸡鸭都救了回来,并且教了当地人不少种植粮食和畜牧的办法。”

    董章庭眼前一亮:“人才啊。”这样的人才是对百姓最有用的人才。可是前世的时候,为何很少听到两人的名声?

    突然,他想起这两人的出身,普通农户。他好像明白了。

    前世太子尚在,这两人还太小,种植和畜牧都需要多年经验累积才能出成果;等到太子过世,九皇子上位,各个门阀大族对朝廷的侵占更是肆无忌惮,哪里还有位置留给他们出头;等到自己推太子遗孤上位的时候,已经数十年后了,这两人早已经被埋没了。

    不知道为何,董章庭心中微微升出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九皇子上位,不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这些出身一般却天资出众的人。

    “看来,这次能通过附加考核的人都各有本事。”茅升赞叹道。

    钱丰收笑道:“我就当你把我们都夸进去了。”

    经过这一轮笑闹,三个之前隐隐的忧虑暂时被压了下去。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接着就是了。

    董章庭回到自己所在的厢房时,看到平安早已经收拾好屋子。

    看到董章庭回来,他跑过来低声说道:“少爷,我刚才去领东西的时候,回来的时候发现身上多了一张纸条,应该是给您的,”

    董章庭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一句简短的话:“月上中天,藏书楼顶,祁。”

    这熟悉的字迹,再加上这个祁字,很明显这是祁将军留给自己的消息。

    他想起坛城县时,祁将军的话,回午京城后,太子可能会见他。莫不就是今晚?

    虽然已经见过一面,但是真的要正式见面的时候,董章庭心中多少有几分复杂。

    前世他没有见过太子,也没有受过他的恩德。选择推太子遗孤上位,只是因为他的身份最能吸引那些被排挤出午京城的能臣干吏,并且和九皇子一系有不可磨合的矛盾。

    太子遗孤性格宽厚仁慈,他对皇位并没有愿景,只想和在意的人一起游历天下。

    然而董章庭不愿意,他费尽心机成了这位小皇孙最依赖的老师,帮他联络势力,推他上位。

    董章庭成功了,解决了仇人,也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然而他看到亲近的学生望着宫外的天空流露出来的寂寞和向往时,心中愧疚如同泉涌,甚至不敢在出现在他的面前。

    在董章庭选择放弃一切官职,离开午京城游历时,久未相见的学生孤身一人站在城门口:“老师,我会按照你的愿望好好做这个皇帝;我曾经想过游历天下,这个愿望就拜托老师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九章

    藏书楼位于东山书院的中央,明天才是东山书院开学的日子,大多数学子如今都在各自房间休息,没有来藏书楼。

    董章庭踏着月光,来到藏书楼下,抬头望去,只看见藏书楼大体都是黑漆漆的,只有顶楼泛着光亮。

    随着楼梯一步步走上去,离顶楼越来越近,董章庭之前被强压的情绪开始一点点翻涌起来。

    当他踏进顶楼,看到明亮的的烛火下,随意翻着书的青年。

    董章庭心中的情绪似乎想要随时破体而出。

    说实话,太子和董章庭辅助的小皇孙并不像。

    太子是当朝帝后嫡长子,名正言顺的未来继承人,哪怕安静的坐在那里,眉眼间都带着几分傲气。

    小皇孙,是太子的遗腹子,随着九皇子彻底掌权,皇帝年老力不从心,太子的孩子或死或病,从权力中心消失的干干净净。

    小皇孙是被皇帝偷偷送到民间养大,没有享过皇家的富,也没有享过皇家的罪。他长得很好,宽厚仁慈,没有半点皇家那种生来就有的高人一等的傲气。

    两人明明不相似乎,但是太子抬眼看向董章庭,嘴里勾起一抹笑容时,在灯火照映下,他仿佛看到故人的脸。

    “董卿?”如金石一般的声音将董章庭从这一瞬间的恍神中拉了出来。

    他的故人八年后才会出生,现在坐在这里的是太子。

    太子看起来心情不错,甚至还有心情开起玩笑:“董卿,不认得孤了?”

    董章庭神色中带着几分拘束:“太子雄姿英发,让人见之难忘。”

    “祁将军倒是没说错,你确实挺会说话的。别紧张,坐下来说话。”太子吩咐道。

    董章庭坐的位置离太子所在,恰好卡在一个不会冒犯,又显得亲近的位置。

    太子看到他的动作,眉梢微挑,唇角露出一缕满意的笑。

    “听闻你想入孤门下?”太子显然是个爽快人,没有说什么云山雾绕的套话,开门见山。

    这令人熟悉,又有点噎人的直接,太子和小皇孙果真是亲父子。

    董章庭应道:“是的。”

    “你知道想入孤门下的,每天有多少人吗?”太子问道。

    “如过江之卿,无可计数。”董章庭回道。

    “你如今才十四岁,没有功名;虽然出身伯府,但是你只是一个庶长子,家庭给不了什么助力。有什么自信,能让孤收下你?”太子之前面上的笑收起,眉眼中的冷漠傲慢尽显。

    面对当朝太子仿佛质问不屑的语气,董章庭收起之前装出来的拘束模样,原本绷直的身体放松,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大概凭太子愿意深夜来此,陪董某坐在这藏书楼顶。”

    “好胆识,孤喜欢。孤想交给你一件事,但是你如今功名尚无,这让孤有些犹豫。”太子脸上的冷漠和傲慢如同春日里的冰雪融化。

    “殿下这项任务,需要什么样的功名才可以接下?”董章庭问道。

    “最低也要是举人。”太子道。

    董章庭眼神微垂,像是在思索什么,最后抬眼看向太子:“殿下想要对科举动手?”

    太子眼神微眯:“你确实聪明。”

    董章庭回忆前世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那时候他尚被董南雅糊弄着,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了解不多,只记得董天赐在二月初考上秀才后,本想直接为九月的秋闱做准备。

    三月的某一天,西平伯和董天赐父子神色惊惶的从府外回来,满是不可置信的重复:“都被杀了,一个都没逃掉。”

    等到董章庭着手推小皇孙上位时他才了解到正元十五年的三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场牵动了数千人,刑场的地面被血色染的发黑才告一段落的春闱科举舞弊大案。

    太子嘴里透露出来的关键词,他需要一个有举人功名的人帮他去做一件事,很可能指的就是这件事。

    董章庭心头微惊,太子竟然早在一月便察觉了这场春闱舞弊的线索,想必前世也发现了。

    然而舞弊案还是发生了,数千人头落地。

    太子是故意的,他就是要用这些人头开启肃清朝堂的道路。

    董章庭暗自叹息,他前世自认已经行事够锋芒毕露了。如今看来,比起太子还是远远不如。

    小皇孙比起他这位亲爹来说,甚至都说的上仁懦了。

    察觉到一丝太子的性情后,董章庭修改了之前打算表现出来的性格,眼中露出几分强烈的渴盼:“太子若想对科举动手,举人其实有些高了。不如由我,从下到上一点点查出殿下想要的东西?”

    太子看着他的目光,如同一把锋锐的尖刀,仔细的打量着他,想要把董章庭整个人看的明白。

    “你知道我想要查什么?”太子问道。

    “才不配位的人,是如何进入官场。”董章庭沉默良久,像是思索了好一会,才回答。

    “好,若是你真的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在太子府为你设宴。”太子笑道。

    “多谢殿下。”董章庭躬身应道。

    等董章庭离开藏书楼,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到灯光下,正是负责约人的祁将军。

    祁将军声音冷厉:“董章庭刚才的表现有些古怪,要不要查查他?”

    太子笑道:“这重要吗?”

    祁将军神色带着几分疑惑,似乎在问:“这不重要吗?”

    太子来到窗户前,看着消失在夜里的少年背影:“这天下古怪的人和事那么多,又有多少值得深究,只要他能带给我想要的东西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

    值班摸鱼失败,明天休息,冲双更!

    第四十章

    东山书院对学生比西平伯府可是好多了。

    虽然只有一间厢房供学生居住,但是每个学生领取的物资份例里都有足量的灰花碳用来取暖。

    炭为灰色,少烟,普遍用于室内,一般用于家境不错的人家。

    董章庭虽然出身伯府,然后他很长一段时间用的都是灶炭,顾名思义,这是厨房用来烧火做饭常用碳,湿气大,烟气也多。

    然而,就是这种碳都经常被短斤少两。

    一直到上个月,他在西平伯面前体现出价值后,他的屋内才烧起了灰花碳,不过这还是和西平伯夫妻还有董天赐和董南雅屋内烧的银骨碳不能比。

    银骨炭上覆盖白霜,无烟,难燃,不易熄,一般是富贵人家常用。在炭炉里装满,屋子整夜都温暖如春。

    不管怎么样,董章庭在东山书院呆着可比西平伯府舒心多了。

    然而,董章庭在温暖的屋内,却有些睡不着。

    春闱舞弊案,他要从哪里开始查,查到怎么样的程度,太子这次又想查到什么程度?

    千头万绪搅的董章庭睡不踏实。

    这样的大事必不可能真的只交给自己,太子一定还会安排其他人查,能调动的人力和资源也比自己多,获得的线索自然更多。

    春闱即将到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如果直接从春闱查,惊动的势力太多,他如今这个小身板顶不住。最重要的是,他手上没有什么门路,届时查不出来也就罢了,自己还被一头埋进去这个大坑,可就亏大了。

    如果想要查出能让太子眼前一亮的东西,又要保障自身安全,必须另辟蹊径。

    他的蹊径又会在哪里呢?

    在一片繁杂的心绪下,董章庭慢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