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钩 第61节

作品:《上钩

    盛檀朝他笑着。

    “从?这一秒开始,我们分手?,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

    第43章 43.

    昨天就一直在飘的小雪持续到了今天晚上,密密匝匝落满盛檀的睫毛,盖住眼前虚实不清的景象,她想起?苏白杀青前,最后一幕戏的定格,跟现在何其相似,那就是她跟他的结局了,无论戏里?戏外,都是?一样。

    盛檀摊牌的话说到一半,就已经看不到陆尽燃的反应了,即使视野模糊,她还是?平静到近于冷酷地睁着眼,没有表情,仿佛这个冬天里轰烈发生过的一切,都被一笔勾销。

    她往后退了一步,笑痕挑得比之前更深:“你看错了我,我也看错了你,算扯平吧,以后我跟你就没有关系了,我终于不用?再假装爱你,我早就受够了。”

    盛檀听见风声,自己涩重?的呼吸声,身后闻祁惊喜的笑意,还有她面前,陆尽燃折磨耳朵的低喘,含着压抑的颤抖,一下一下刺得人发寒。

    闻祁推了下眼镜,开门下车,走向?盛檀,语气温柔,却?字字锥心:“檀檀这么清醒,没被利用?太深,哥很?欣慰,也不能怪你,漂亮弟弟段位太高,拿假身份接近你,故意骗你上钩,想玩你,防不胜防,檀檀,你以前是?有什么对不起?他吗?让他这么费尽心机来耍你?他跟你爸的新欢是?一伙的吧,该不会你爸这次这么着魔,也有他策划?”

    盛檀冷笑一声。

    闻祁越靠越近,和缓地引诱:“别生气了,一场假恋爱而已,都过去了,你跟我闹了这么长时间脾气,也差不多该消气了吧,走,上车,我送你回去。”

    盛檀动不了,她一双脚像被雪冻住,血液都不会流通,迈一步,腿就虚软得差点摔下去。

    闻祁伸手去搂她,想趁机把?她拉怀里?,他手悬着还没等落下,神经猝然?猛跳,头骨发麻的威胁感急剧袭来,一眨眼就铺天盖地,他本能想避开,根本来不及了。

    没站稳的盛檀被陆尽燃大步冲上来一把?抱住,拨到身后,用?后背挡着她,他绷白嶙峋的拳头毫不犹豫挥下,重?重?打在闻祁那张矜贵的脸上。

    闻祁养尊处优,久居上位,什么时候挨过揍,反应不及地往后一栽,砰的撞上车门。

    陆尽燃五指抓住他领口,揪着提起?,又往车上狠厉一砸,扯着他甩向?积雪的地面,他眼镜啪的一声滑落。

    年?龄相差十岁的两个男人,陆尽燃比闻祁高出一截,他踩着雪走向?他,鞋底碾过镜片,闻祁下意识后仰,生平第一次被如?临悬崖的剧烈窒息感扼住。

    ……他不正?常!

    什么温顺干净,跟他本性天差地别,他分明是?会下死手要人命的眼神!

    “想碰她?”陆尽燃垂眸盯着闻祁,眼底深黑的墨要滴出来,“你配吗?我早就想揍你了,等到今天算是?晚的。”

    闻祁嘴角溢出红色,满脸死白,屈辱激得他头脑充血,维持不了身份体面,他一瞬失去镇定,踉跄站起?身,摸到路边一个装饰用?的户外落地灯松动,极力拔起?,沉重?金属照着陆尽燃就砸过去。

    盛檀浑身冰封,四肢僵得迟缓,嘶声阻止:“闻祁!”

    陆尽燃抬手按住,灯底锋利的边角划开他掌心,血顿时疯涌出来,染红衣袖。

    他好像没有痛觉,在闻祁要开裂的眼睛注视下,手背青筋狰狞,凶暴夺过那盏灯,闻祁腹部在灯的撞击下刀搅般一疼,再次跌倒,直不起?来。

    闻祁完全是?看怪物的目光瞪着陆尽燃,他大口粗喘着,不管考虑哪方面影响,他都不可?能报警,只有强摁怒火,给盛檀加码:“檀檀,你亲眼看见了,这才是?他真面目!他给你表现的那些都是?装的!”

    那盏灯哐当坠地,陆尽燃流出的血也顺着指尖滴进雪里?。

    他回过身,看着苍白的盛檀,血丝堆积的眼尾弯了下,把?手抬起?来,上面的红触目惊心,他偏了偏头,很?病态地轻声说:“姐姐,你看,我受伤了。”

    盛檀眉心拧得生疼,五脏六腑都在战栗。

    她对他的伤视而不见,陌生疏远地回望他一眼,曾经有过的波澜情热就像泡影,从没存在过。

    她一句话不再说,抬起?酸重?的腿直接往外走。

    房子保姆会管的,她顾不上了,在撑不住之前,她要找一个能栖身的地方。

    车是?在她出来前就通知过的,司机及时赶到,停在路边。

    盛檀坐进去,让司机提速,越快越好,耳边有人在叫她名字,一声比一声锋利,她指甲摁进肉里?。

    陆尽燃在追她,她哪怕闭眼不看后视镜也能感觉到,他很?慢,腿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像是?走不动。

    还装什么。

    有意义吗。

    真的假的,都和她无关了。

    她终于知道,她没有真正?认识过陆尽燃。

    盛檀手撑着头,渐渐又捂住耳朵,车开出南湖湾了,那个追不上来的人早就消失,她却?还能听见他叫她,咽过她无数水的那道嗓子被碎石头磨着,暗哑得听不下去。

    车开到盛檀住的那套房子,她头重?脚轻上楼,进门首先去了陆尽燃睡过的小书房,把?明面上能看见的他个人物品全收拾到一起?。

    盛檀拉过他放在墙边的行李箱,准备把?东西一股脑都塞进去,但箱子里?有一个惹眼的盒子,在她暴力动作?下翻转松动,盒盖掉了下来。

    里?面满满当当装着的物件也暴露出来。

    盛檀愣愣盯着。

    都是?什么古怪的废品……用?完的笔,空药瓶,认真包裹着的瓷杯子碎片,缠好的一束头发,女生用?的普通黑色发夹,年?头久远,已经掉了漆,还有一个拆开的醒酒汤包装袋。

    这只是?上层,下面还有更多。

    盛檀脱力地蹲坐在地上,眼睛凝着这些被精心收集的“垃圾”,难以言喻的恐慌掐住喉管。

    她就算不认识别的,那个早年?送给陆尽燃的杯子,她还记得图案,给他煮醒酒汤是?两个月前的事,她也没忘!

    一个个早该被扔掉的岁月残骸都成了刀尖,挖开她深埋的记忆,牵扯出它们相关的来历和细节。

    盛檀呆呆靠着床,太阳穴里?又酸又涩地剜着,数不清的碎片挤在脑子里?,从前不曾深想过的画面,一帧一帧全部翻出来重?演,少年?隐忍目光涂上浓墨重?彩的爱意,让她慌神。

    她突然?手忙脚乱把?这些都塞回去,连同收拾好的东西全装进箱子,匆匆推到玄关,像躲着什么洪水猛兽,快步往自己房间里?走。

    盛檀走到门前,刚要迈进去,外面的进户门被敲响,手掌拍在门面,发出闷声。

    陆尽燃的嗓音极度失真:“盛檀。”

    他知道她在哪,追过来了。

    盛檀并不意外,她攥着门把?,手腕微微发抖,咬着牙关。

    外面的人明白不会有人回应他,他拿出钥匙,几次才勉强对准锁孔,拧动时手指不听使唤,颤得几乎打不开。

    两道视线终于在客厅里?相撞。

    陆尽燃站在玄关,看到自己被丢出来的行李箱,盛檀停在卧室门前,扭头漠然?地跟他对视。

    仿佛两个月的亲密无间不曾发生,她掏出所有冰冷尖锐的扔给他,把?彼此间相连的神经血管全都斩断。

    盛檀冷声说:“把?你的东西带走,钥匙留下,明天我会换锁,别再来了,等《独白》上映之后,照常按合同约定的给你分账,你不用?找我,我助理?会跟你联系。”

    她说完马上打开房门。

    陆尽燃没有声息,只是?朝她走。

    盛檀全身发凉,紧几步撞进自己卧室,立即要关上门,陆尽燃跑向?她,刚刚大面积纹身后的腿早已达到极限了,他撞到沙发上摔倒,闷哼声撕扯着肺腑。

    盛檀不闻不问,就当没看见,趁着这几秒钟锁上卧室门,把?他隔到外面,在漆黑房间里?闭眼咬住手指。

    陆尽燃起?身,有些跌撞地扑到她房门外,弄出“咚”的闷声,敲击盛檀心口。

    他哑得太过了,难以成句:“我的确不是?蒋曼的儿子,可?我不是?要算计你耍你,盛檀,我想你,我知道就这样回来找你,你不会让我靠近,我为?了——”

    “别说了!”两个人相隔一道紧闭的门,盛檀突然?狠声打断,不让他继续说,“为?了什么重?要吗?!陆尽燃,你很?会装,很?会演,是?我没看透,低估你了,什么纯情不开窍,没经验,都是?假的,对吧?这么长时间,你看着我撩你,勾引你,看我主动对你犯贱,是?不是?很?过瘾?!”

    这句话太伤太重?了。

    盛檀心知肚明,说出来的时候她没站直,靠着门难捱地俯了俯身。

    她失笑:“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你,我不也一样,把?你当工具,你对我有用?,我就没底线没矜持,什么都可?以干,要不是?我居心叵测,你就算放了饵又有什么用??”

    陆尽燃血液干涸的拳头砸上她的门:“够了!别说这种话!我骗你是?因为?我想要!”

    “想要什么,要我?”盛檀放慢语速,说出给他行刑的话,“你喜欢我啊?很?早以前就开始了?顶替身份,花心思设这个局,是?为?了追我吗?”

    整个房子轰然?陷入死寂。

    盛檀看着自己中指上忘记摘下的戒指:“陆尽燃,如?果我说,我没有怀疑过你的动机呢?你为?我做过的事,我没失忆,都记得,今晚我报复得这么痛快,也不是?假的,我不至于听闻祁说几句话就以为?你要害我,他揭开真相,对我来说唯一的用?处,是?发现你其实早就暗恋了。”

    那个装满过去的盒子,在她不敢去求证猜测时,给了她精准的当头一击。

    她不怀疑陆尽燃,她真正?无法接受的,是?她最害怕的设想变成了现实,她招惹玩弄的,不是?短暂两个月的恋爱对象,是?对她藏着经年?暗恋的人。

    怎么挽救他?怎么找补?怎么才能让他走出去?这些脱离了她的预判。

    她的罪在他隐秘的感情里?疯狂累加。

    她恐惧,她偿还不了,她给不出爱,也抗拒接受,甚至不能去深想陆尽燃对她的心思,碰一下,就会沾毒。

    她唯一能够做的,是?最快速度砍掉任何可?能性,断绝他的希望,让他彻底死心,最好因爱生恨,才能忘掉她,走出她给的伤害。

    如?果之前她还有亏欠不舍,容易动摇。

    那现在只剩狠心。

    她够决绝,他才会放弃,及时止损。

    “你爱我,为?我出生入死,是?事实,”盛檀清醒着撕开一个人千疮百孔的心,“我利用?你,逢场作?戏,没有喜欢没有真心,也是?事实。”

    盛檀后背压着门,手脚麻木,一根无形的针贯进胸口:“你以为?我是?因为?误会失望才不要你吗,就算闻祁不来,我今天也会跟你分手,我不要你,只是?因为?你对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我玩够了!”

    她电光火石间想起?什么重?点,没空消化,更残忍说:“你以前不是?这种性格,为?什么装成这样,因为?我那个采访是?不是??我跟媒体说,我喜欢乖巧弟弟,你信了?哈——”

    盛檀冰凉的手蒙住眼,朝门外的人挥下屠刀:“采访是?假的,我当时在跟闻祁谈恋爱,因为?他,才故意说了和他相反的类型,实际上,我根本就没有兴趣。”

    低哑的咳嗽声震动门板,盛檀鼻子酸得厉害。

    “没有兴趣?”陆尽燃顺着门滑下,修长身体不堪痛苦地蜷住,喉咙里?裹满沙砾,“没有兴趣我身上的这些痕迹是?什么!你一个小时前还抱过我,亲过我,问我想不想结婚,昨晚到凌晨你是?怎么在那张床上过的!”

    “假的!身体接触最多算纵欲,我换谁都一样!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对一段只有骗局和欲望的假恋爱动心?!”

    陆尽燃手上稍微凝结的伤口又挣开,指缝里?全是?红,他仰头抵着门,嘶哑笑:“假恋爱,也是?恋爱,盛檀,我不分手,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再丢掉我,想分,那你跟他们一样盼着我早死就好,我没了,你才能解脱。”

    盛檀也站不住了,失神坐在地上,心惊胆战:“陆尽燃,你发什么疯!”

    陆尽燃捂着唇闷咳,手上的血沾到嘴唇上,在稀薄月色下红到邪妄。

    “这样算疯?那你如?果知道,我以前最过份的渴望,是?我们能做亲姐弟,你是?不是?更接受不了,”他眼里?最后的一点光也碎成粉末,“你要是?我亲姐姐多好,我从一出生就能完全属于你,长大的每一点时光都和你有关,从小在你身边,缠着你,保护你,引诱你,让你看不到别人,眼中只有我。”

    他疼到冷汗润过衣领:“我赶走所有觊觎你的男生,破坏你的恋爱,占据你身边唯一重?要的位置,我的人生和你紧紧捆绑,哪怕到了今天,现在,你终于发现我不堪的感情,愤恨地要赶我走,你也永远不能真的抛下我,我是?你弟弟,我们有斩不断的血缘,你再厌恶我恨我,也不能把?我当成陌生人,抹杀一切。”

    “你是?我姐姐多好,我带你出国,我们去没人认识的地方远走高飞,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不丢下我,我们接吻,上床,我进入你,你抓破我的时候,我们流同样的血,”他心被剖开碾烂,手在虚空里?什么都抓不到,轻轻笑着,“我一辈子完完整整都是?你的,身体,命,灵魂,全部感情。”

    盛檀失重?地坠入岩浆。

    陆尽燃摸索着冰冷的门:“盛檀,我以为?上次你抛弃我,就是?最疼了,原来还能更疼,我流了好多血,你看看我好不好。”

    盛檀手在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