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那枚随时会击中自己的箭矢,艾尔莎放下小杰米,用自己身体挡住后者,同时始终控制着视线不敢往地上扫,尽力维持声线的平稳:“是领主大人雇佣你们来的吗?为什么还有教会的圣骑士?还有法师。”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巴里似笑非笑,“光是领主大人一个人可没这么大能量。”

    艾尔莎内心满是绝望,还要克制着不露出来。

    她将发抖的手往袖子里缩,努力憋回眼泪:“是教会,而且还必须至少是地区主教,不然没法命令魔法协会。”

    “不光如此,你抬头看。”

    艾尔莎顺着巴里的话抬头,瞳孔骤缩!

    刚才她急着赶路,全部注意力都在说服自己不断迈步上,居然没发现头顶不知何时已出现一道半透明的屏障!

    屏障像一个鸡蛋壳,将整个拉德曼村包裹在里面。

    艾尔莎亲眼看到,身后有一缕黑烟直冲云霄,却在碰到屏障的那一刻无功而返!

    屏障自头顶垂下,直直没入后河的河道中。

    “知道这是什么吗?”巴里的声音仍旧漫不经心。

    “我知道!”艾尔莎抢断他的话。

    “哦?”

    “是教会的圣光结界……”

    “哇!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连这个都知道,你果然不是普通村姑。”巴里的夸赞还没说完,手中长弓突然调转方向,箭矢应声而出!

    “住手!”

    “嗖!”

    “砰!”

    一个人影栽进后河中,溅起不小的水花,那块承载着最后一抹希望的木板也掉进河里,转瞬就被冲远。

    艾尔莎的喉咙里宛如被塞进一颗完整的鸡蛋。

    她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箭技,像长了眼睛一样,绕过橡树粗壮的树干,准确命中位于巴里视线死角的人。

    “啧啧啧,真是个小机灵鬼。要不是我警醒,还真被你骗到了。”巴里随手从后腰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重新搭弓拉弦,瞄准艾尔莎,“不过整个村子都被设了结界,就算我放手让你们渡河,你们也过不来。何必呢,小美人。与其被烟火熏死,不如被我射死吧,我还能给你们一个痛快。”

    他冲艾尔莎眨眼:“看在你长得这么漂亮又聪明的份上,我会直接命中你心脏,保证又快又准。”

    艾尔莎此刻已说不出话。

    实际上,在看到母亲和两个弟弟的尸体后,在看到那道结界屏障后,她就突然发现自己今天死定了。

    而死亡,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

    偏偏在这时,一个佣兵从对岸树林里走出,提着一堆东西扔到巴里面前:“老大,都在这儿了。”

    巴里只用眼角扫了一眼,艾尔莎的目光却凝固住了。

    那堆东西……不对,是几个人头,全是她熟悉的人!

    父亲,蒂娜,铁匠大叔,治安官……

    那些外出寻医的人,都被这群佣兵截杀了!!!

    为什么。

    为什么,死的偏偏是他们。

    不是子爵,不是对岸的刽子手,不是那群道貌岸然的大人物!

    为什么偏偏是无辜的他们!!!

    “唉,我最见不得女人哭了。”巴里忽然叹了口气,连手中弓箭都微微放低,“小艾尔莎,既然你问过我怎么成为一名佣兵,说明你也很有志气很有野心。那你就应该明白,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像我们这种贫苦出身人的性命了。”

    一时间,河两岸都安静下来。

    无论对面本在嬉笑调侃的佣兵,还是这边哭嚎哀求的村民,所有人都沉默了。

    只有后河湍急的水流声,还有头顶橡树树冠的沙沙响动。

    “这世界就是这个样子。贵族、法师老爷、主教大人……他们的命才是命,而我们,全都不值一提。你应该也看到啦,今天挖沟的是我们佣兵,冒着被染病风险截杀你们的也是我们,圣骑士大人只需要围住村子不让人出去,法师老爷更简单,只要搭个结界,放个火球就行。”

    巴里边说边重新抬起手。

    这就像个命令,其他佣兵纷纷搭弓拉弦,几十支羽箭对准河的这边。

    精铁打造的箭头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可怜的小美人儿,下辈子争取当个贵族小姐吧。”

    “嗖!”“嗖!”“嗖!”

    艾尔莎一动不动,注视那些箭矢像暴雨般迎面而来,身后原本已经冷却下去的温度不知何时再度升高,估计是法师们又放了一次火球。

    在这种情况下,不要说她了,就算是被她护在身后的小杰米也绝活不下去。

    这里的人都活不了。

    整个拉德曼村注定要在今天死去。

    母亲死了,父亲死了。

    埃里克死了,蒂娜死了,尼尔也死了。

    大家都死了。

    现在轮到她了。

    她并不畏惧死亡。

    只不甘,为何死的是她们。

    巴里的箭技真的很好。

    说穿心脏就穿心脏,绝不含糊。

    艾尔莎只觉胸口一痛,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砸在地上,睁开眼的时候,那枚插在她心口的箭矢尾部还在晃动。

    巴里的笑声混合着近在咫尺的水流声、村人的惨叫声传进耳边,似远似近,清晰又模糊:“拜拜,美人儿,带着我的箭入睡吧~”

    接着,他居然哼起了歌。

    歌声影影绰绰,温柔而沉静,像是艾尔莎小时候听妈妈哼的摇篮曲。

    死亡的阴影像黑梦般将她笼罩。

    她的灵魂连同身体上的疲倦苦痛一起飘远……

    “啊!!!!”

    惨叫声让艾尔莎猛地睁眼!

    同时,胸口剧痛让她整个人一麻!

    该死的巴里!

    说好的很快就死呢?!

    “别误会,小可爱。”

    一道真正的阴影笼罩住艾尔莎,优雅深沉的男低音含着笑意在她头顶响起。

    重新清晰的视野里,映入一双鲜红似血的眼眸。

    俊美到不可思议的棕发男子正低头和艾尔莎对视,他的右手上还提着一颗正在滴血的人头。

    “这家伙的箭技的确不错。”棕发男子晃了晃手中人头,几滴温热的血迹落在艾尔莎脸颊上,让她下意识偏过脸。

    “啊,抱歉。但我必须要向你郑重声明,你没死,是因为我的力量。”

    棕发男子加深了嘴角的弧度,抬起左手朝自己一晃,拇指上形状尖锐的骨戒反着光,从艾尔莎眼底一晃而过:“是我,阿德莱德·梵卓让你远离了死亡。”

    “阿德莱德·梵卓?”

    “没错。”

    “你是贵族?”

    “贵族中的贵族。”

    “……”

    艾尔莎扭动脖子,发现虽然自己没死,但周围的村人都死了。

    死在之前那批箭雨下。

    河对岸没动静,估计也都死光了,应该跟巴里一样,被这个阿德莱德·梵卓杀死。

    “你不会怪我多管闲事吧?”阿德莱德·梵卓说着,将手中人头抛开。

    头颅掉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停下来的时候,正好跟艾尔莎面对面。

    人头的表情惊惧而扭曲,显然死得并不安详。

    阿德莱德又把巴里的脑袋踢开,自己取而代之在那个位置蹲下,和艾尔莎视线相交。

    他苍白冰凉的手指搭在艾尔莎的脖子上,细细抚摸,温柔得像春风拂过刚盛开的蔷薇花瓣:“你现在想死,还是来得及的。”

    艾尔莎沉默,看着阿德莱德嘴里隐约可见的尖牙:“你是血族。”

    “准确的说,是血族君主。”

    难怪这家伙的口气那么狂妄。

    血族君主啊。

    本来血族就是离她很远的存在。

    更不要说君主了。

    “我听说,血族不吸死人血,这就是你救我的原因吗?”艾尔莎闭上眼,又睁开,“随你的便。但我有个请求。”

    阿德莱德挑眉,手上力度稍一加重,艾尔莎就呼吸困难:“你吃东西前,会听食物跟你谈判?”

    “这不是,谈判,是,请,求。”

    脖子上的力度忽然又放松了。

    艾尔莎发现自己恢复了顺畅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