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作品:《她的4.3亿年

    霏思使劲点头:“对对对,飞鱼卵海带汤……我最讨厌的汤。他们打包得也很不好,差点都流到海水里来了,恶心死了啦。”

    哦,对,中午喝的是飞鱼卵海带汤。

    好吧,看来记忆力提高只是错觉。大概刚才那一会儿,大脑突然抽风吧……

    在课上和星海坐在一起还好,毕竟有尤灿在中间调和气氛,看上去就像星海是跟他们一堆人一起玩的。但下课之后,单独相处就会变得比较尴尬了。

    教室刚宣布下课,全教室同学陆续起立,梵梨以有急事为由往上游,绕过星海往教室后门去了。

    不幸的是,她在路上被丽娜还有一群捕猎族女生堵住,并又一次带到了角落里。

    “好了。都是成年人,不耽搁时间了吧。”丽娜抱着胳膊,对她摊手示意,“梵梨,你的答案是什么?”

    在这么多人的威压下,梵梨不慌不忙,给出了自己早想好的答案:“我可以把第一名让出来,但不能保证帮你们过双s。”

    “为什么?”丽娜皱了皱眉。

    “因为我也不确定自己能考过。只能说,尽量吧。”

    丽娜轻笑一声:“梵梨,你太谦虚了。你知道院长怎么描述你的么?如果有三s,相信他们不会给你双s。不过,你如果能考上双s,也没道理故意不去考。所以,你这个答复很合理,我接受。好了,从下节课开始,你可以坐在我们‘黑珊瑚女神帮’身边。”

    “还有……”

    “说。”

    “我可能不能每堂课都帮助你,我怕老师发现情况不对,也怕最终会影响到你。所以,坐在你们身边,也不必了。”

    “这一点……”丽娜沉思了片刻,“我们再议。”

    丽娜等人离开后,梵梨松了一口气,往人少的地方游去。

    第二天早上的海族语课比梵梨想得有趣得多。

    “联邦语”是光海的官方语言,所以,光海日常所谓“海族语”就是指的联邦语。但是,因为光海太大了,很难做到把联邦语普及到每一个角落。在很多比较偏僻的村镇、部落,海族们依然使用他们自己的语言,他们口音不标准,甚至把联邦语当成外语来学。

    课上不仅有很多其他学院的学生,还有自费来外校学生,海洋族占了七成以上。外校学生都特别仰望落亚本土学生,因此态度友好,彼此互动很和谐,有一半时间都是学生和老师在做文化交流,很热闹。

    因为良好的学习氛围、难度较低的教学,外加有意识字典的辅助,梵梨觉得这门肯定能高分过——当然,她不希望自己有机会待到考试那一天。

    这一天,学校里依然有警察来往,梵梨低着头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有再被任何人叫去审讯。

    案发当晚,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死定了,没想到她居然成了漏网之鱼——因为琉香揭发海草学长,审查她的部分也连带一起被算进去了,没有人把她单独叫出来问话。

    警方同时要求出席婚礼的教职员工配合调查。梵梨不知道银贝尔老师有没有提过自己,但教职员工都问遍了以后,也依然没有人来找她。

    算是躲过一劫了吗……

    在查明凶手之前,梵梨心里总是很不踏实。

    六点整是奥术史研讨课,一个小时后才是奥术史讲课。会把研讨课安排在讲课前已经是一种骚操作了,研讨课导师不在更加令人费解。

    凑巧的是,梵梨和星海的研讨课是在同一个班。他俩坐在同一排,隔着走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班里有一些选修奥术史的历史系的学生,他们坐在梵梨和星海后面,兴致勃勃地讨论起了时事政治:

    “独裁官最近在拿临冬海逼宫风暴海,还是很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你觉得最后哪边会获胜啊?”

    “还用说吗,肯定是独裁官。圣耶迦那毕竟继承了无尽海洋之主的奥术核心,是整片光海的神迹之城。其实七海联合起来对抗圣都都不一定赢。”

    这两天,梵梨从大量的新闻中得知,光海分成两个党派:以圣耶迦那苏释耶政府为中心的“圣都党”、以风暴海加斯宗族为中心的“风暴党”,二者是你死我活的关系。红月海本是摇摆党,被苏释耶打得只能亲圣都了。

    原主的家乡就是在风暴海,那里可是反苏释耶的大本营。她一定没有想到,自己千里迢迢考到红月海来,红月海分分钟就倒向圣都党了。

    那俩人继续聊着:

    “可是,大神使会允许他这么削弱海神族的权力吗?”

    “大神使已经今非昔比,几乎只在宗教仪式的时候出现了。现在在圣耶迦那,独裁官政府一手遮天。”

    “说实话,我虽然对海神族没什么好感,但他们也只有清高和迂腐这两个毛病。在他们的统治下,政治一向都比较稳定。过去这四亿多年历史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捕猎族极位者。你懂的,独裁官大人还不是普通捕猎族……”

    “你是想说,他有17种光感受器,移动速度快到发生爆炸,有能看见紫外线和偏振光和的视力、超越双髻鲨的导航能力、超越树蛙的微子热量抗体,接近拟态章鱼的变色能力、接近深渊族的隐形能力,还有足以弥补一切鲨族和逆戟族基因缺陷的dna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太不真实了。”

    “他的身体是大自然的超凡艺术品!简直酷毙了好吗!”

    “那不是大自然造的,是以太之主做实验用的杀戮机器。”

    “你这样说就太充满恶意了,难道不能是制造出来保护光海的吗?”

    “我就问你,你觉得他有这些dna特征,会不具备相应的习性和行为吗?你见过食草的美洲豹吗,见过一夫多妻制的海马吗?见过在妈妈肚子里不吃兄弟姐妹的逆戟鲸吗?见过长满利齿的生物不会看见什么新东西都试着咬穿吗?”

    “天啊,你想太多了……”

    “拥有独裁官大人这样的dna特征,哪怕只是个低智慧生物的幼崽,都会变成暴虐捕食者,更何况是高等智慧生物!”

    “所以他成为了我们的独裁官。”

    “不是这样的,不是。他需要有同理心,不能再一直发动战争了。铲平一切,他被关在了和平的笼子里,你觉得他会安分吗?”

    “放轻松。独裁官大人没有你想得那么坏,他对他风晋公主做得就很有情有义。他是捕猎族,却一直单身。海族是不会被基因控制的,我们除了本能,还有智慧。”

    梵梨竖起耳鳍听了半天,总算理解了夜迦说苏释耶非一般捕猎族的意思。

    时钟指向了六点二十七分,导师步入教室。班上的十四名学生觉得惊奇。他们差点以为没人上课,都准备直接去讲课大教室了。

    而看见导师的第一眼,梵梨差点没认出他是夜迦:他穿着正统的导师长袍,长发用绳子系在背心,他戴着单边玳瑁眼镜,防滑链垂在消瘦的肩上,看上去比上回斯文多了,靠谱多了。海神族男性习惯戴首饰,尤其是耳坠,因为通常搭配长发。这一天,他也没有以陆生姿态在学校里到处溜达,而是规规矩矩以璀璨的海神后裔辉耀鳍示人。

    然而,夜迦的风骚不是换一个造型就能够掩盖的。比迟到还要骚的操作在后面。

    他拿出一张纸,姿态优雅地推了推眼镜:“现在开始点名。”

    全班学生绝倒。

    通常一节研讨课的时间是一个小时,但因为夜迦令人无法理解的安排,研讨课排在了讲课前面,所以不可能上完一个小时才下课的,总要留点时间,让大家转去大教室。

    看看时间,他都已经迟到了半节课,居然还有勇气点名?

    但他的迷惑操作还在后面。

    他点名的节奏很慢,每点完一个人的名字都要聊上几句,例如跟女学生说我祖母和你名字像啊,跟男学生说你长得帅名字也帅啊,等等。念到“梵梨”并得到梵梨的响应后,他打了个响指说:“这学生是我故意找学科主任要到我的研讨课的。学习好的学生,我们老师都喜欢。”

    “可是布可教授,您不就是奥术史的学科主任吗?”一个学生小声说道。

    “是的。”夜迦微笑。

    “那……?”

    “我填了一张《学生研讨课转课表》,送到我自己的办公室,在右下角的申请人旁边签名‘布可夜迦’,再在批准人旁边签名‘布可夜迦’,就转成了。不难吧?”

    “不,不难……”

    又过了一会儿,夜迦点到了星海。念出这名字时,他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这个名字很有气质,给你比给圣都那个男人更合适。”

    “布可教授,您这么说苏释耶大人,他不会生气吗?”身后的学生说道。

    “哦,你尽管放心好了。他不会在乎的。”夜迦摆了两下手,“给亚麦提的商业街高楼上,现在还在挂着他的死亡倒计时钟,他也没让人去把那玩意儿给拆了。”

    给亚麦提是复活海的首府。

    “这么狠……可是,复活海不是也是归属于圣都党的吗?”

    “复活海种族主义是整个光海最严重的,甚至下阶海族也认为海神族至上,他们不能接受被捕猎族统治。我是海神族,在那里住都浑身不自在,你们去了会受不了了,海间炼狱。不要去复活海……”

    班里十四个人,点名用掉了十五分钟。还有十八分钟就要换教室去上讲课了,全班学生都很好奇夜迦会怎么分配这点时间。只见他徐徐游到讲台上,把点名单子夹在书里,双手撑在讲台上,一脸凝重地看着大家。

    大家终于想起来了,他并不是一个纨绔子弟,而是一个非常有思想的学者。他写的书非常有趣又有深度,因为太剑走偏锋,无法成为教科书,却是学生最喜欢的课外读物。原来,只要在校园里,他就不再是那个花花公子夜迦,而是拥有浓浓的智慧气质的布可教授。

    像是能看穿大家的心思一样,夜迦庄严的目光从左到右扫了一遍全班学生,最后又从右到左扫了回来:“十四个,刚好。谢谢你们都来上我的课。”他掏出银百合怀表看了看,“好了,咱们讲课见。下课。”

    然后,他摘下单边眼镜,对梵梨抛了个媚眼,转身游出了教室。

    “?”——这大概是全班每个学生的内心独白。

    过了很久,周边的同学才开口说话:

    “这个,布可教授不会到讲课上再迟到个一个小时,然后点名三百个人,点完了刚好下课吧……”

    七点的奥术史讲课,没有什么意外的,夜迦还是迟到了。他拿着一杯脂肪含量高达50%的鲸鱼奶,在自家后花园散心般,晃悠进来了。然后,他用吸管喝了一口鲸鱼奶,把它放在讲台上,翻了翻手里的点名册,对大家微微一笑,开始发言:

    “138.2亿年前,造物主随手一挥,大爆炸令宇宙膨胀降温,那时他一定不会知道,这一炸就炸出了无数星星;50亿年前起,神灵灌溉的宇宙陆续创造了太阳系、地球和以太,那时以太之主一定不会知道,作为时间与空间的代名词,他会影响到元素神灵的存亡;47亿年前,地球上出现了最早的生命,那时,没有细胞壁的它们一定不知道,等上七亿年,它们如果有幸演化出视觉器官,就能目睹一场我们现代社会每个人都极度渴望亲眼观望的双神战争。这一战的摧毁性、覆盖面都是空前绝后的,以至于后来47亿年里的所有的战争跟它比起来,都像幼儿园小朋友在玩家家酒——那正是40亿年前,大海与熔岩在地球上的第一场决斗。既然你们今天能坐在这里听这个的故事,想也已经知道谁是赢家了。大海的主宰是我们的神,深蓝。炎之主被打入了深海最深处的深渊平原之下,时不时用爆发的火山和黑烟囱提醒我们,他的命还长着。而从那以后,深蓝就变得更加包容且安静了,她化作了圣海七宗神,守护着阳光普照的光之海洋。经典奥术学告诉我们,从深蓝创造了琉璃军团之后,奥术就灌溉在了海洋的每一滴水——包括我们的血液里。三千万余年前,连七宗神也逐步意识化。随着奥术爆炸带来的影响,光海进入全盛的黄金时代。也是因为这个伟大的影响,一千万年后,巨齿鲨灭绝了;巨齿鲨与我们永别后,又过了七百万年,梅尔维尔鲸也从海洋中永远消失,再不复生。加斯宗族第178代,终于引爆了全海洋的战争,奥术进入了机械领域。三百万年前,光海第一台舰艇‘哥尼征服号’问世;陆地上,人类还只是非洲大草原上的南方古猿。海族骄傲了三千万年、三个时代,都信心满满地认为,我们已经摸透了深蓝的魔法,已经掌握了奥术的绝对定律。但是,就在燃烧时代24480年,苏伊这个女人诞生了。她不断发出干扰信号,让学术界渐渐开始意识到,奥术的存在很可能无关神话,无关深蓝。她跟造物主似的挥挥手,令大奥术师们用毕生心血盖建的宏大殿堂灰飞烟灭;她用一个个冷酷的实验结果和推导公式告诉我们,奥术界、魔药界、邪能界四亿年的研究成果可能只是一个笑话——微子的寿命比无尽海洋之主还年长,年长了足足90.2亿岁。这个论点出现那一年,一名大魔药师在身上涂满99%浓度的鱿鱼液,把自己送到了野生逆戟鲸群里,献身给了大自然食物链;一名大奥术师潜入了7835米下的深海,卸掉了深渊防护术,瞬间被水压挤成扁平的,鲜血喷溅而出,把冷泉旁的白色裂缝虾染成了红色。他们的死亡,都是源自无法接受却不得不接受的现实。过去辉煌史册上无数个伟大的名字,都像炎之主的失败一样,成了海洋里最大的笑话。他们已经年迈了,看不见奥术学的未来和梦想。但是,微子这片璀璨的新星拉开了黎明的序幕,彻底照亮了我们海之一族4.5亿年的历史之空。这就是我们本学期主要学习的内容,奥术的历史。欢迎各位来听我的课,我是你们的学科主任教授,布可夜迦。”

    这番话夜迦是一气呵成的,一次停顿和结巴都没有过。他表现得并不激动,也没有夸张的表情,却让整个教室都浸泡在了长长的沉默中。

    过了十多秒,突然间,全班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梵梨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却莫名感到热血澎湃。

    她的身后,刚才在同一研讨课教室的学生叹息道:“我的妈啊,我对布可教授迷惑路人转迷惑黑转脑残粉了……”

    之后,夜迦大致介绍了一下奥术的起源和时代背景,是很多学生以前都从大人那里听过的历史,但深入浅出,特别系统,就像一棵小树的根一直往地底延伸,只要他再多讲一些,大家就能看见未来日子里郁郁葱葱的树冠与知识果实。而且,在每一段枯燥的历史事件中,他总会穿插一个两分钟就能讲完的奇闻异事,听得全班意犹未尽,连提问都慢了半拍。所以,晚上七点到九点两个小时一晃而过,到他突然说出“下课”时,全班的感想依然是:“?”

    就这样结束了吗?

    梵梨变心很快。早上,她还觉得自己最期待的课不是专业课,而是语言课,听过夜迦的课以后,她决定最喜欢夜迦的课了。

    巧合的是,游出教室,她遇到了夜迦。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然后,夜迦只是笑。

    “布可教授,你的课真有意思!”梵梨有些兴奋,“你平时是不是很爱思考呢?感觉你讲的内容都不光是历史了,跨了很多学科诶。”

    “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在思考一篇心理学的学术论文。”

    “心理学?”

    “嗯,《庶民小仙女梵梨的心理学研究》。”

    “……”

    ***4.3小剧场***

    苏释耶:“你就老老实实正经一章,会死么。”

    夜迦:“会。”

    第17章

    这时, 有两个学生也从教室里出来,其中一个捏着下巴,苦恼地说:“苏伊还真是厉害, 从那么多大奥术师里脱颖而出, 改写了历史,结果她是同时代奥术师里最年轻的。对了, 她多大来着?”

    “我也忘记了……”另一个学生想了想,“就一百多岁吧?在学者里很年轻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