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都璐却背脊发凉，始终没有回头，直到最后竟然趴在巨蛇身上闭紧了眼睛。

    因为那只手还搭在她的肩上。

    隐约间可以听见她在嘀咕着什么，反复念着“富强民主文明”之类让人不太明白的话。

    直到巨蛇猛地一抖，像是突破了一层结界，感受到周围氛围变化的都璐才睁开了眼睛，这时那只已经快摸到她脸上的手终于不甘不愿离去，面前入眼的情景却让她十分惊讶。

    这里竟然是一座城，一座巨大的城邦。

    之所以说巨大，是因为巨蛇这样过分庞大的身躯也能顺顺当当从城门游进去，在最中间的主干道上穿行，这种自由自在的状态甚至让都璐微妙察觉到一些细节。

    尤其是她看见主干道两侧遍布的屋舍后，这些建筑都是正常人尺寸，并非巨人国风格，由此就显得过大的城门和主干道非常不和谐，更加不和谐的是这空无一人的城邦，一眼望过去街道上竟然看不见半个身影，就连跑跳的牲畜也看不见一只，毫无生机。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好奇扭头看了一眼，下一秒倒抽一口气。

    一个模样异常古怪，说不清是恐怖多一点还是恶心多一点的玩意儿，正趴在城墙上挣扎，似乎想翻进来，对方的体型不比巨蛇小，依稀间能看得出是个人形，那个家伙高高举着一只手，摇摇对着都璐招手。

    巨蛇发出嘶嘶声，周围开始回响无数人齐声祈祷的虔诚念诵声，这时巨蛇的速度终于慢下来，都璐这才发现原来城邦的人都聚集到了一个地方，只见面前架设了一个巨大的雪色祭坛，而周围则密密麻麻匍匐着无数头戴衔尾蛇金属头冠并身穿白色袍子的人，他们高呼奇异的古老语言，以都璐目前的知识水平竟然分不出他们的语言体系。

    但她却莫名听懂了他们喊的话语是什么。

    他们在呼唤命运回归，轮回复苏。

    没有任何人抬头，所有人都虔诚匍匐在地上，因此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蛇身上东看西看的都璐，她找准了一个时机从蛇背上跳了下去，没有跟着对方进祭坛。

    这一次大蛇并没有回头看她，而是顺顺当当游到祭坛上，接着它就开始蜕皮了。

    这恐怕是它最后一次蜕皮。

    都璐想了想，规规矩矩把之前捡到的八条蛇皮都掏了出来，摆放在祭坛面前。

    她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好，城墙上那个奇奇怪怪的东西还在趴着，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过一时半会儿应该进不来，而周围这些人又过分虔诚，如果不是她又蹦又跳造成了一些动静，导致人群中有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儿偷偷抬头，都璐都没发现这群人的异常。

    他们全部都没有瞳孔，是目盲的无瞳一族，乍一看还有点吓人。

    但那个小女孩又好像能看见她的样子，不过很快她就被旁边疑似家长的人把脑袋按了下去，也按晚了，反正都璐现在知道这群人不是只知道匍匐祈祷的机器人，他们也是能意识到其他人存在的。

    知道是知道，她倒没有特地去骚扰人家，而是在原地盘腿坐下，调试着自己的移动魔板，尝试着输入魔纹符号，看看能不能联系到外界。

    没信号啊。

    她折腾半天抬头，就发现那条蜕皮的大蛇一直盯着自己，对方好像处于一种极度痛苦的状态，身体在不断抽搐，但精神看起来挺冷静。

    都璐被盯的有些虚，思来想去，她也跟着周围那些人做出祈祷的姿态，模仿那种独特的语言高呼了两声——

    “命运！”

    “轮回重启！”

    第185章 时间骗局

    突然之间冒出来的时间跳跃大……

    后来的事情都璐就不太记得清了。

    不过反复琢磨, 总觉得她跟着喊口号其实也暗示着当时她的精神已经被污染了，被周围狂热的信徒带动，没过脑子就跟着一起喊。

    她好像看见了大蛇完整蜕皮。

    她好像看见了他的头颅分为九个。

    而最终, 那城外挣扎的深黑巨影发出绝望的呜咽, 一点点消融, “他”看着这世间, 就好像在叹息愚蠢的生灵们终将迎来末日。

    那之后大概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都璐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祭坛上, 入目是一片银白，她迟钝了几秒才意识到这片银白是大蛇的蛇身，而不是她最开始以为的墙与地。

    大蛇倒没有把她卷起来，事实上彼此之间保持了一段距离, 只是它实在太大太大，望不到尽头，因此都璐才会将它身体的色彩看作这片空间的全部。

    她人都不太清醒, 就听见有一道很飘渺的声音响起：“你协助了命运, 迎来一切开端，那么你想从命运这里得到什么？”

    都璐晃晃悠悠站起来, 看起来几乎要摔倒, 不过有一截冰凉的东西及时抵在了她的身后，于是她放松靠在身后的“墙”上，神色困倦揉了揉自己的后颈，问道：“什么都可以吗？”

    她抬头后看见了一个巨大的阴影浮在上方, 等眨了两次眼看清才意识到这是巨蛇的头。

    “命运的馈赠与你自身息息相关，你想要的，就该来到你的面前。”

    对方说话很高深莫测，于是都璐也不犹豫了, 立刻道：“那你和我生个孩子吧！”

    巨蛇久久未给出回应。

    似乎是呆住了。

    而都璐则伸手拍了对方的蛇身好几下，提问道：“不过这一前提取决于你有没有这方面功能，如果你实在不行就算了。”

    她其实不太清楚巨蛇的性别，但她认为现在的大蛇其实已经接近于祂，按照异世界的逻辑来看这种层次的大人物通常都是可男可女的。

    小助手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系统也没声响，不过都璐能够肯定面前的大蛇绝对是超越ss级的存在，虽然没有什么所谓的威压，但祂给她的感觉和莱尼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大蛇终于说话了，祂平静道：“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么我们将孕育一个孩子。”

    巨大的蛇身动了，都璐被疑似蛇尾的东西托起，不断上升，最终她的视野无限开阔，她看见了城邦，以及托着城邦的巨大九头蛇，其中八双眼睛都没有瞳孔，一片银灰，唯有最中央的蛇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纯粹的紫罗兰色。

    真的很漂亮啊。

    都璐伸手摸了摸祂的蛇鳞，好奇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大蛇缠了上来，将她死死陷进自己的身体，都璐在即将被吞没前坚持道：“不行，你必须有个名字，否则以后孩子问父亲是谁，难道说无名氏吗？”

    “……你可以直接称呼我为命运，又或者那个人类的名字，格雷哈姆。”

    ……

    都璐总觉得自己被诈骗了。

    可能是之前经历过天使洞察者的洗礼，她现在很清醒，也没什么不适，显然已经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女人了，但命运说好给她的孩子完全没有见到，甚至连媒介都没有漏出一点点，到了最后她发现祭坛不见了，大蛇也不见了，面前只有一座城。

    幸好城里那些目盲之人是真的，他们在都璐面前匍匐，称她为与命运有隐秘联系之人，对她十分推崇，都璐问那个祭祀是怎么回事？人群中便有一位少女走出，恭敬回道：“我们一族向来隐居于德斯蒂尼之城，但偶尔会接到神的启示，而那一天我们所有的族人都得到了启示，进入通灵状态。”

    总而言之，这群神神叨叨的家伙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不过他们纷纷表示根据神的启示要跟随都璐，希望能得到她的庇护。

    都璐没有拒绝，因为这些人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不能打不能抗，但他们都具备预知的灵性，可以预知危险，而其中灵性更强的祭祀甚至能够隐约窥见别人的命运。

    当然，这只是一种模糊的感知，即便如此也是一群高端人才了。

    不过都璐总觉得和她说话的这位少女有些眼熟，她没忍住问了一句：“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大祭司微笑道：“我曾在神的祭祀上‘见’到了您，也正是因为这次偶然，我的灵性从此成倍增长，最终接受神的启示带领族人。”

    也就是说，面前的少女就是当初那个于大蛇蜕皮时偷偷看她的小女孩儿？

    都璐大惊，因为她意识到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时间可能已经过去了很久。

    她慌慌忙忙询问这一族的寿命，得到了不算好也不算坏的回答，盲族人的寿命平均在150~200岁之间。

    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告诉盲族人自己过一段时间再来看他们后都璐重新回归外界，她首先掏出移动魔板想要联系家里人，结果现在已经不是没有信号的问题，她作为创建者的权限都不顶用了，完全被冻结。

    她出现在东大陆后就发现周围的环境很不对劲，四周散布的神明气息太过浓重，而入眼能看到的景象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破落萧条。

    东大陆这地方虽然经常发生争斗，民风也不够淳朴，但大多数的住民其实过着平凡的生活，即便他们并非人类，但生活轨迹和帝国平民也没什么区别。

    反正无论怎样都不该是这种样子。

    她心中一惊，已经意识到不妙，不过还没来得及打探一番近况面前的空间就扭曲起来，一个高大的黑影踏步而出，都璐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因此没有第一时间攻击。

    而出现的青年则神色复杂望了她一眼，低声唤道：“主母，现在情况有些紧急，请先随我离开。”

    他上前拉住都璐将她拽进了空间漩涡，原地不留任何痕迹。

    当时都璐的内心已经掠过了很多可怕的猜想，难不成是神寂荒原的古神们跑出来，还是说东大陆西大陆正式开战？最恐怖的情况是她的度假村也受到很大的波及，说不定……但当都璐被青年带到目的地时，发现月牙湾度假村一如往昔平静。

    说是一如往昔也不对，现在的月冠树已经庞大到让人根本没办法忽视，无数岛屿之间连接跨海大桥，天空中也有浮岛无数，花朵遍地植物丰茂，海中更是被划分七色海域，游客的数量甚至要比她记忆中的巅峰还要多。

    而最明显的区别则是过去月牙湾度假村的主要游客是人类，即便后来涌入了不少兽人，但占大头的还是人类，可现在人类游客竟然只是其中一部分，除此之外更多的是一些公认黑暗的种族。

    比如恶魔、亡灵、血族等等，虽然大家看起来相处和睦，也没有发生什么争执，但都璐却看出了一身冷汗，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不少游客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非得说的话，他们身上透着一种欢愉至死的疯狂和颓烂。

    她主动拉住青年，问道：“尼德厄斯，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其他不说，在都璐的印象中面前的青年明明被她送到了龙人蒂里安那里，进行学习，记忆里的尼德厄斯是个气质很阴郁的青年，他消沉颓废，都璐对他其实是有些愧疚的，带有一种补偿心理。

    但此时的他挺胸抬头，气势不凡，过去垂落的刘海被梳到了脑后，奇妙的是他的头上仍旧有几个发卡，那是都璐以前给他别上的。

    他现在的气质很深沉，充满了一种上位者的威严，且关键在于他肆无忌惮展示了自己黝黑的龙角，没有隐藏自己身上的黑龙特征，都璐甚至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神格的气息。

    尼德厄斯吞噬了不知名的神格。

    【他现在已经是ss级的强者了。】

    小助手的声音突然响起，它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但显然一直关注着都璐。

    都璐没理它，因为紧接着她面前出现了许多张熟面孔，充满了侍神者高洁气息的藏兰、穿戴宝蓝色披风的蝶灵王、背负重剑脸上带着散漫笑容的日灵、穿着白色风衣手里拿着平板魔导器的月灵……随即还有更多的人赶过来，怎么说呢，看见大家的变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甚至连原本身材纤细的少年幽灵都一下子变成了成人高的样子，穿着立领的黑色长袍，神色冷淡。

    这个样子的伊格纳倒是和瓦里安图十分接近了。

    同时很多人身上都残留了战斗的伤疤，包括雪花，她的背脊有一道巨大的裂痕，极为可怖，不过她看起来并不在乎这种变化，个人气势已经强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都璐看见了很多人，但也有不少面孔没有见到，比如和乌苏姆一起培育的七条人鱼、很多年前就和洞察者一起前往天界的审判、早已拥有ss级实力的狄卡兰达、精灵三姐妹中最小的森灵……以及她的阿诗娅。

    她拉住距离自己最近的尼德厄斯，小声询问道：“阿诗娅呢？她怎么不在这里。”

    不是都璐自我感觉良好，而是面前这种场合阿诗娅向来是冲得最快的一个，根本不可能在人差不多到齐时还消失不见。

    不可能这么多年过去，阿诗娅还没有从旅行中归来吧？

    尼德厄斯扯了扯嘴角，他将手放在都璐肩上，感叹般说道：“主母最在意的果然是大姐。”

    “主母不必担心，她目前在神寂荒原，正和巨人王狄卡兰达合作带领队伍猎神，因为环境不便才没能及时赶回。”另一边距离最近的雪花却直接说道，一点都不含糊就回答了都璐。

    猎神？

    她没有听错吧？都璐一瞬间升腾起了非常复杂的情感，既有对后代们的欣慰，一眨眼他们都变得这样厉害，可同时她又难免失落起来，他们都在变化，他们都在前进，只有她停驻不前。

    哪怕她消失不见，利贝尔图特家族的成员们也没有不安惶恐，甚至将月光集团发展的更好。

    这难免会让都璐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她来到此世的唯一任务就是将他们制造出来，这是她唯一的价值。

    曾经最为可靠的大家长，明明未曾衰老，却一下子变得需要后代们保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