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问程雁书,你心悦什么样的?

    我他不心悦我。

    什么?薛明光没想到自己随意便挖出了八卦,兴致盎然地挤得更紧了,你有心悦的人?谁?谁?快说!

    第46章

    客栈二楼的窗忽然从内里打开来, 听到动静,薛明光和程雁书同时仰头看上去。

    却是店小二在开窗透气。

    程雁书收回视线,有气无力地戳了戳因为看向二楼而越发往他这边挤压的薛明光:你自己扯条凳子坐行不行?再挤过来我就掉地上了!

    薛明光象征性地往旁边挪了挪, 又追问:你到底心悦谁?

    反正不是你。程雁书更有气无力了。

    薛明光立刻又找回了八卦热情:你怎么知道对方不心悦你?你问过了?

    程雁书无语:他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可能被韩知竹喜欢, 才会拿身份地位与韩知竹差不多的薛明光提问呀。

    没想到薛明光也真如韩知竹一般,全然不给方向,没有答案。

    别说我,说我朋友。程雁书换了个方向提问, 你想想, 年少有为,又好看得不得了, 还被视为四极之家最优秀的接班人, 这样的翘楚有可能会心悦一个没什么灵力修为, 还曾经被这位翘楚非常讨厌过的微不足道的无名小卒吗?他们有可能结道侣吗?

    当然不可能。薛明光答得笃定万分,我怎么会心悦修为不够、甚至还讨厌过的人?

    如果不是你呢?程雁书带着一丝侥幸又问, 比如是宋少掌门呢?

    宋执更不可能。他心悦的人的样子他心悦

    薛明光忽然卡了壳, 皱起眉头喃喃自语:宋执他心悦什么样的?我竟然不知道?

    想了很久, 他长长叹气:多半是和他投契的,沉稳大气、步调一致的名门淑女。

    一致吗?程雁书也皱起眉头, 互补不是也很好?

    互补?就像你大师兄和白大小姐这样,若是成婚, 便能将四镜山与铸心堂联合起来, 成就鼎盛大派?

    这哪是互补?程雁书无语了,互补是两个性格特质不一样的人互相补充啊。比如一个安静一个热闹,一个活泼一个沉稳你和宋少掌门就是互补,懂了吗?

    我和宋严严补?补哪了?薛明光一时不能理解。

    算了,薛少掌门, 你当我没问吧。程雁书无力地选择了放弃:他是多想不开,才会和未婚妻都连夜扛着包袱跑了的薛明光讨论感情问题?

    这不是问道于盲吗!

    哎,等等,你怎么最近都不叫我薛光光了?薛明光习惯性地端起茶摊的那杯普洱,凑近唇边碰了碰,又皱眉放下了,知道这名儿不好听,学会自我反省了?

    怎么不好听了?朗朗上口,响亮又好记,不愧是我取的名字。得意了一秒钟,程雁书又收回了气焰,只是我大师兄不喜欢我这么叫你罢了。

    你大师兄管你修习,还管你怎么交友?他不喜欢,你就改了?薛明光啧啧两声,出息。

    我大师兄是觉得这么叫你不符合我四镜山该有的礼仪和风度。程雁书认真替自己家大师兄解释,再说了,你出息?宋少掌门要是认真不喜欢你做一件事,你会去做?

    薛明光秒答:当然不去,我活得不耐烦了吗?

    答完,他又正色:我倒不是怕他,就是宋执真要生气的时候,有点麻烦。

    麻烦?

    他真生气了,就不搭理人。薛明光的气苦非常真实,对他说什么,他都是冷冷一眼,不理不睬。最长一次,他三个月又七天外加四个时辰没理我!你敢信?一年也才十二个月啊!

    薛明光带着对当时惨痛回忆的余悸忿忿寻求认同:你说,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龃龉,大家要么摊开来三口六面说清楚,要么干脆真刀真枪打一场,哪怕打死了呢都是个痛快对吧?不搭理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就是!不理人真能把人弄得气闷暴躁又不安,力气打在棉花上那种烦躁,太难受了。程雁书深有体会,连连点头:但是他就不理我,我能怎么办?

    他不理我我也不理他!薛明光一拍桌子,我那次可扛了三个月又七天外加三个时辰!

    但扛多久,最后也还是我去认错程雁书叹口气,不然感觉他能这样跟我耗一辈子。

    对但是等等。薛明光动了动脖子,甩了甩已经有点绕晕了的脑袋,问程雁书,我说的宋执,你说的是谁?

    程雁书:你猜。

    薛明光端起茶杯,又放下,翻了个白眼。

    程雁书敏锐地感觉到似乎有一道冷眼向他和薛明光挤着坐着的这张条凳投射而来。他立刻凭着感觉迎视而去。

    韩知竹正站在客栈大门口,看向他们。

    程雁书立刻站了起来直接向韩知竹迎上了去:大师兄,你忙完了?

    宋少掌门比较忙。韩知竹道,看起来,你和薛少掌门有事情要忙?

    随着宋谨严上了楼,着铸心堂弟子妥善安置好白映竹后,韩知竹发现,不过短短半盏茶的功夫,他的四师弟就不见了。

    他站在客栈二楼的窗前,看着挤坐在条凳上品茗谈心,相谈甚欢的两人已经很久。

    久到他不想再看的程度。

    程雁书忽然的起身让重心瞬间不平衡差点摔倒的薛明光立刻笑着点头:我们正在计划呢!

    程雁书不知道自己已经吸引大师兄的注意力很久了,赶忙应和薛明光的话:薛少掌门说棠州有很多好玩的和好吃的,大师兄,去逛逛吗?

    你想逛?韩知竹问。

    要回山了,想给小师弟们带点礼物。程雁书揪住韩知竹的衣袖,大师兄,你陪我去逛逛?

    那语气和神情,实在没法让韩知竹冷淡摇头。

    于是薛明光困惑地看着程雁书脚步雀跃地跟着韩知竹往集市去,心里开始产生了一点对友情的幽微质疑:刚才说不想去逛,训诫自己都这个时候了还光顾着玩的,不正是他程雁书本人吗?

    再看一眼客栈二楼的窗,薛明光一转身,抬脚快步跟上,大嚷:哎,等等我!我也要去的!

    客栈二楼某一扇半开的窗,于他们离去后,无声无息的关上了。

    棠州的市集确实热闹,来来去去人流如织。

    但即使在这乌泱泱的人群中,韩知竹也是会让人理所当然多看几眼的存在。

    韩知竹不在意,只悠然而行,跟在韩知竹身边的程雁书却敏锐地感知了所有投诸在他大师兄身上、脸上的关注欣赏的视线。

    最初他觉得挺得意,他家大师兄就是这么鹤立鸡群,引人倾慕,作为师弟,他当然与有荣焉。

    得意了没多久之后,就有隐约的不安来啃噬他的心了:他家大师兄这么鹤立鸡群,引人倾慕,跟在他身边的自己却如微尘浮土,丝毫没有光芒,这有点糟糕。

    再想到薛明光提到的门当户对相得益彰,程雁书原本能和韩知竹一起逛逛的兴致全都化为了惆怅。

    他想也不想,抬手拉住了韩知竹的手腕。

    韩知竹立刻停下脚步看他:何事?

    没事。就是大师兄,你别走丢了。

    韩知竹:为何会走丢?

    这里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总之大师兄,你别和我走散了。

    鲜明地感知到程雁书皮肤的温度,手指的触感,韩知竹心里一动,却又心里一紧。

    他轻轻但干脆地抬起手,程雁书的手里即刻落了空。

    程雁书倏然气场就低落了下来。

    那又失落又无奈的表情,让韩知竹又软了心,他问程雁书:你究竟怎么了?

    程雁书看着周围,有些不安道:大师兄,你没发现吗?他们都在看你。

    嗯。韩知竹不以为意,只看程雁书情绪越发低落的侧脸。

    程雁书声音更低了:都没有人看我。

    嗯?韩知竹倒是不解程雁书之意了。

    站在你身边,我是不是真的特别普通,特别微不足道?

    那尽力掩饰的不安从声音不断降低的频率中偷偷漏了出来。

    韩知竹一怔,却是笑了:不普通。

    真的?可是看薛少掌门的人都比我多很多。

    无妨。韩知竹道,他们看薛少掌门,我看你。

    我看你三个简单的字,让程雁书又活了过来,他不假思索地去拉韩知竹的手腕,笑道,谢谢大师兄。

    只是刚刚触到了韩知竹手腕,他才想起大师兄不喜触碰,又把手不自然地收了回去。

    程雁书转身拉住薛明光的手臂:走走走,给我小师弟买礼物去!

    等等。韩知竹道。

    一个毫无纹绣装饰的素白钱袋递到程雁书手边:拿着。

    程雁书迟疑了一瞬,韩知竹又道:但用无妨。

    接过韩知竹的钱袋,程雁书兴致更高地拉住了薛明光:走着!

    逛到一处玉石摊位,停留了很久程雁书还在逐个挑拣。

    薛明光一眼扫过去便知道这些都是不入流的玉髓和边料,但程雁书看得越发认真,他也起了兴趣,凑过去跟着看,看看又问:你看什么?是有机巧吗?

    程雁书高深莫测地看一眼薛明光,不答。

    他可是第一次花大师兄的钱,不仔细些,买些性价比高的东西,合适吗?

    但对玉石实在不懂判断,他感觉每个看上去都挺值钱的。想了想,他拿起一块平安扣,问薛明光:薛少掌门,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怎么样?薛明光扫了一眼,立刻下了判断:它就是个款式毫无新意、造型千篇一律、底料不值一提的平安扣啊?

    但他薛少掌门又岂是肤浅之人,于是他接过那平安扣,仔细端详,甚至还用了点灵力去试。

    结果薛明光不解:它就是个普通的平安扣呀?

    这个卖三钱银子,你觉得值不值?程雁书问。

    三钱不行。薛明光举着那平安扣,对玉石摊贩道,一钱,不卖算了。

    一钱?玉石摊贩非常套路的皱起眉头,连声道:公子,这可是上好的玉料,雕工也是上好的,没卖到五钱银子,都算我亏本。

    五钱?薛明光露出一个你不如去抢的表情,出一钱都是因为我嫌花九枚铜板买,你还得找一枚铜板给我放在钱袋里占地方,五钱买这个?你当我们没见过好东西?

    一钱就一钱吧。唉。玉石摊贩立刻见风转舵,抬手就要收程雁书的银子。

    韩知竹却忽然插了话:且慢。

    他问程雁书:你想佩玉?

    不是。程雁书答,三师兄没来,给他买个礼物。

    你?给你三师兄?买这个?薛明光活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显出了震惊之态。

    程雁书迷惘得很真诚:出来历练,给没出门的师兄师弟带一些礼物回去,不是应当的吗?

    应对,着实应当。薛明光继续保持震惊,但是你给你三师兄送玉佩?

    这平安扣我觉得挺好看啊。寓意也好,求个平安。

    薛明光震惊三连:玉佩是随身之物,你送这个,是希望你三师兄随时想到你,行也思思,坐也思思吗?等等,你刚刚和我提到的心上人,难道是你三师兄?

    胡说!程雁书带着说不清的心虚瞥了眼韩知竹,韩知竹表情如常,安静地站在三步开外。

    那我买别的三师兄喜欢吃甜的,我给他买点桂花糕?

    你怎么知道你三师兄喜欢吃甜的?薛明光的八卦之魂熊熊燃起,你都不知道我这个亲生的朋友喜欢吃咸的甜的!

    我和三师兄天天同桌吃饭,怎么会不知道他口味?程雁书理直气壮反驳。

    是吗?薛明光丝毫不放松,你大师兄也天天和你一起吃饭,你说,他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大师兄他当然是喜欢话脱口而出,程雁书才发现,他确实不知道韩知竹的口味偏甜还是偏咸。

    他甚至不知道韩知竹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冷泉茶除外。

    他原来这么不了解自己的心上人吗?

    带着震惊和歉意,程雁书立刻转向韩知竹,非常刻意的讨好地问:大师兄,你想要什么礼物?我去给你买。

    韩知竹面无表情的用修长手指隔空点了点程雁书手里的素白钱袋,淡淡说了四个字:钱袋,我的。

    程雁书尴尬一瞬,刻意的讨好姿态更明显了:大师兄,你的归朴好像没有穗?我看别人的笛子和箫都有穗子,可好看了,我替你弄个穗子,手工做的,不花钱,纯心意!

    韩知竹依旧面无表情:结穗子?你会?

    我不会。程雁书答得理直气壮,却又笑得志得意满,鸿川会,我看过他结穗子,我去找他结一个最配归朴的。

    韩知竹的面无表情变成了意兴阑珊。他一挥袖子,转了身:我先回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