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言不语，上官云齐这几年一直在山上，未曾打听外面的事，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发展。他那日被林暮言推入石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他给杨昊写信，杨昊也未曾有回信。看起来杨昊并没有陷他们于不义，未曾暴露他们的身份。

    完全清楚前后来龙去脉的林暮言直勾勾地看着曲朝，曲朝拿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

    我能猜到那盲眼修士是你，总有别人也能猜到。大荒之中，能够修到此种境界的木系修士还有谁？你是最后和那两个日月谷弟子接触的人，就算他们不怀疑你杀死他们，也总会要和你讨一个说法。

    我怕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沉浸温柔乡，特来提个醒。幸亏云渊真人还认识我，要不然还真进不来这昆吾山。曲朝一杯一杯地喝酒，桌上的果子被他吃掉一半。上官云齐和林暮言心思各异，都在慢慢地喝着杯中的酒，酒是好酒，只是欣赏的人不多。

    能够操控木系灵气的除了我师父之外，还有我啊。上官云齐现在如此说道，在一月之后的渡劫大典上，面对着日月谷修士的质问，也这样说道。

    我乃五行灵根，五行功法皆可掌握，就是相比单灵根差了点。在上官云齐的要求下，林暮言将他的灵根重新伪装成五行灵根，免得有修为高深者看出端倪，他的修为却仍在元婴期。

    我想来此的前辈都知道，五行灵根修炼缓慢，我先是在玄风秘境取得一株灵火，才得以筑基。后来到天海秘境，是我取得师父给我保命的三道木系灵气，方自作主张地跑到秘境，待我师父得知此事，早已追不上了。至于我是如何得到那钥匙，不瞒大家，这钥匙乃是师祖上次秘境开放时取得，本想着留做研究，我师父也不知，我在翻阅书籍时发现，便拿了钥匙去了秘境。

    至于为何与日月谷两位修士同行，虽说我有师父的灵气，可以伪装成高阶修士，可我那时毕竟也才筑基初期，秘境险恶，自然要找人一道方才周全。虽说我的修为不高，但后来我发现了天海秘境中的秘密，取得了其中的传承。因为那修为传承是大乘期修士所留，我若全部接纳怕是会爆体而亡，因此我求那前辈帮我将传承给我师父。

    上官云齐丝毫不怯场，目光坦荡地看着下面坐着的修士，好像自己说得就是真的一样。

    其实路上除了两位日月谷修士，我还遇见了琼海商行的少东家，此次正好他也来了，还请少东家为我作证。上官云齐看向下面穿着一身青色衣衫悠闲喝酒的闻鹤，闻鹤也没推辞，放下酒杯站起身来。

    当时我修为比元齐也高不了多少，正好带来的保镖四个死了三个，便想着和人结盟。我们照着之前做好的地图找到不少好东西，后来元齐找到了传承，那传承只能供一人拥有，我便离开了秘境，后来又乘宝船回去时正好见他出来。闻鹤十分够意思，作为一个商人，他说起谎话来也是脸不红气不喘，凭借着琼海商行在大荒的威望，成功地让在场的大部分修士相信了上官云齐的鬼话。

    那传承是什么？下面有修为大声问道，生怕没人听见。

    这位道友是想要问出来有什么好东西，然后找个机会抢来？闻鹤虽坐了下来，嘴上仍旧不饶人，弄得那提问的修士满脸通红，但他还是看着上官云齐，等待他的答案。

    秘境传承本就是能者居之，我虽为五行灵根，比不上在座各位前辈，也不至于被各位前辈如此欺辱吧。上官云齐说着就红了眼眶，十分委屈却还要忍耐的样子。林暮言朝下面看了一眼，大乘修士的威压降下，使得空气都冷了几分。

    那前辈乃是火灵根修士，炼器大师，除此之外，晚辈也无可奉告了。事实便是如此，我未曾想到当时同行的两位日月谷师兄竟会遭人杀害，我在破解传承之密后就与他们分开，出来时秘境都关闭了半年，还是闻少东家载我一程，我方得回来。两位师兄陨落，我也十分痛心，改日必定同家师前去祭拜。道理是要讲的，俗话说，先礼后兵，要是再不给面子，那就莫怪他用狠的了。

    第39章 渡劫大典（五）

    大荒之中，几乎每十年都能飞升一个修士，但是像是归元宗这样同时存在两个大乘期修士的宗门实在是太少，至少现在就只有归元宗。更别说这两个大乘修士一个是威望极高的归元宗掌门云渊真人，云渊真人做掌门前就名满大荒，反倒是做了掌门后让人忽视了他的实力。另一个则是很晚才显露锋芒的，目前唯一的木系大乘修士，林暮言。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阴谋心思只好让步。上官云齐双眼通红地看着下面的修士，这些修士大多数修为都比上官云齐高，年纪都比上官云齐长，这会儿也都怪不好意思。

    此时气氛尴尬，林暮言虎视眈眈，云渊真人笑而不语。闻鹤率先打破此刻的沉寂，令随从也就是上次的保镖拿出自己的贺礼。

    这次大典家父本来也想来参加，奈何家里事情太多，只好派遣我来祝贺，还望真人原谅。听闻真人不日便要飞升，家父特意准备这件贺礼给真人。闻鹤掏出一个盒子来，盒子里装着一把浑身赤红的剑。

    此乃仙器。闻鹤道，就听下面一阵抽气声，这剑名唤血域，本是上古炼器大师炼制的宝物，却被魔修夺取，遂成魔剑。那魔修飞升后此剑也成仙器，在那魔修陨落后流落到大荒。仙器在大荒不能被使用，家父也想找人度化，还曾去钟鸣寺，奈何住持大师言明此物非仙人不能度化。晚辈知真人乃是剑修，望真人以浩然正气度化此剑，重现其昔日风采。

    闻鹤送的是仙器，也是烫手山芋。仙器并非不能被修士所用，只是用一次需耗费大量灵气，若是灵气不够，那便耗费精元。

    精元耗尽，便是油尽灯枯之时，因此几乎没人会为一时之利断送自己的前程。

    云渊真人接下这礼物。

    长清真人似乎平时不用法器，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便送真人一张灵卡，可在我家任何一家钱庄支取灵石。另外听说真人常种植灵药，我这里有些种子，乃是上古的阳实变异而成。阳实如今已经绝迹，这些草若是种植出来对于灵植生长也有益处。闻鹤十分大方，直接送灵石。上官云齐替林暮言接过灵卡，发现里面有一百万上品灵石，这卡还是他和林暮言都能用的。

    闻鹤感觉有人看自己，一抬头就看到上官云齐，笑着他和致意，他后面的随从脸色有点黑。

    有闻鹤开的好头，修士们纷纷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仙器啊，上古灵草啊，他们是没有的，但总不能差太多。有些准备混过去的，这会儿也不得不把自己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做贺礼。

    正好我之前得了一段扶桑木，炼成宝剑，正好赠与长清小友。玉华大林暮言一辈，叫一声小友也没什么错处。

    扶桑乃是传说中的神树，比上古的梧桐还要更加神秘一些。梧桐之所以有名，并不在于其本身的木材，而在于它乃是与凤凰伴生。不是凤凰伴生的梧桐多得是，没人稀罕。

    扶桑的神秘在于其本身功效，听说扶桑本来是上古天神，后来被贬下凡间，化为神木。传说扶桑木可通天，这事真假玉华不知，上官云齐不信，但扶桑木能镇定安神是真的。

    上官云齐代林暮言接过宝剑，这扶桑木经过玉华真人炼制，真比林暮言平日用的木剑好看且华丽许多。宝剑无锋，因而玉华真人没打造剑鞘。剑身光华流转，隐隐透出一股威压，乃是天级中品法器。

    多谢玉华前辈。林暮言向玉华道谢，玉华真人哈哈一笑，到一边喝酒去了。上官云齐替林暮言收了来道贺的修士们的礼物，心满意足。

    大典第一日过去，修士们被安排休息，也可以简单看看归元宗的风景。第二日便进入重头戏，乃是由云渊真人和林暮言为修士们讲道。

    道，即飞升之道。几乎所有大乘人修都会在举行渡劫大典时和其他修士分享自己的道，以此启迪其他修士。云渊真人自从当了掌门就极少为人讲道了，他这些年连徒弟都没收，一心操持归元宗事务。

    他与林暮言不同，之所以没有飞升，不是因为心魔，而是因为没有找到继任掌门者，因此不能安心离开。

    旭日初升，云渊真人便在山门前开始讲道。

    路书鸣坐在云凌真人下首，盘膝打坐，闭眼聆听云渊真人教导。修道乃逆天而行，道法并无定论，除需了断因果外，各人有各人的道。之所以有心魔之劫，都是自身执念未解。都道天道无情，可天道之下每个人方方面面均不相同。天道未曾拘束修士，说到底，是修士拘束了自己。

    云渊真人这话令上官云齐有所体悟，虽说他觉得妖修就是受了天道拘束，不过妖修本就不是人，云渊长老此话也没错。其实天道也未曾断绝魔修飞升之路，真正阻挡魔修飞升的，是魔修自己。当年他已经给了他们一条明路，却没人肯信，没人肯走，这可怪不得天道。

    云渊真人讲了三天三夜，上官云齐有所领悟，他在林暮言的勤奋滋润下，已然到了元婴后期，此时竟然有进入元婴巅峰的迹象。而闭关修炼到金丹巅峰的路书鸣也心境通达，触及结婴壁障。

    在云渊真人讲道后，给了修士们三天时间休息，期间有不少距离下一层修为临门一脚的修士都突破了，因此没能参加三天后林暮言的讲道。

    上官云齐本来还好奇林暮言准备讲些什么，他能够修炼如此快，除得到金光和九鸣以及秘境传承外，和他自身心境关联更大。如果是普通修士，就算是给了他传承灵力，他也会因为无法化解而爆体而亡。更别说九鸣是林暮言亲自打败的，做个坐骑也不冤。

    然而他没有得到林暮言的答案，反而是三天时间都和师父在屋子里交流感情。好在林暮言不想要有人偷听到上官云齐的声音，设置了结界，才让住在隔壁屋子的曲朝睡了几天好觉。

    林暮言讲道当天，曲朝看到进入元婴巅峰的上官云齐，拱手祝贺，但说出来的却不是什么好话。上官云齐克制住自己，对长辈保持了基本的人性，没和曲朝计较。

    云渊真人讲道是坐着的，林暮言是站着。云渊真人讲道是说话，林暮言讲道他闭上双眼，众人忽觉天色阴暗，竟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拉扯进入幻境之中。

    幻境中风雨大作，每个人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甚至感觉到自己在被一群神兽追赶。在最前的是真龙口吐云雾，后面是五色凤凰喷出炽热火焰，穿过云雾袭向修士。中间是各色妖修，殿后的是麒麟。

    上官云齐也陷入幻境，他身周有人修也有魔修，后面是浩浩荡荡的妖修大军。

    根据九鸣和金光的回忆，加上林暮言所看的记录上古之战的书，一个真实到让修士们忘记上古时代早就过去的幻境将在场所有人卷了进去。在幻境之中，每个人的身份都是一样的，是人魔大军的一员，但他们面临着不同的选择。他们可以选择拼死战斗，也可以选择归降妖修。因为他们都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妖修最后会失败，因此作出的选择十分真实。

    上官云齐的选择是，做人魔大军的领导者，选择剿灭妖修，令神兽们身死道消，灵气逸散出来，使得大荒获得生机，让人修们的修炼速度更快。

    路书鸣选择投靠妖修，并且改变头脑简单的妖修们，使得妖修能用智慧而不是蛮力来对战人魔修士。

    最后的结果是，上官云齐带着人魔大军打败妖修，重现了真实的上古大战结局。

    而路书鸣带着妖修们彻底打败了人魔大军，占领大荒，但最后的结果仍旧是绝大多数神兽陨落，换取更多妖修的机会。

    十日后，众人才从幻境中醒来，想起自己在幻境中的选择，有人哈哈大笑，有人冷汗直流。上官云齐看到林暮言的脸色发白，便走上去。

    无妨。不过是消耗太多，想要让这么多修士陷入幻境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幸亏来此听讲道的都知道林暮言不会对他们做什么有害的事，便没有反抗，若是强迫人进入幻境，那消耗林暮言也难以维持。

    云渊真人讲的太晦涩，听不懂，还是长清真人的好，我觉得我收获不小，努力努力能到出窍期。闻鹤笑着和身后的随从说道，他那随从，也就是方云，一脸的无奈，简直拿这大少爷没办法。

    云渊真人所讲理论令他茅塞顿开，几十年未曾松动的心境有所突破。当然，他不否认林暮言的也很妙，就是有些投机取巧了。

    以前我还不敢想，现在呢，我觉得如果我活在上古，应该也有一番作为。闻鹤笑眯眯地说道。在他的幻境中，他甚至还没有元婴，但依靠自己的商业头脑，将大荒建设成了一个和谐有序的世界，其中人魔妖和谐相处，而他在最顶端。

    第40章 渡劫大典（六）

    若你想要为长清除去心魔，可前往钟鸣寺。钟鸣寺住持乃是大乘修士，佛法精深，或许有化解心魔之法。

    上官云齐把这张纸条攥在手心里，片刻后纸条化为灰烬。曲朝离开前留给他这个，后面还有一句话，就是千万不要让林暮言知道，否则他定然会抗拒，说不定心魔还会加重。

    林暮言迎面走来，上官云齐换了一副表情，张开空空如也的手心，笑着迎上去，林暮言本来微微皱起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他手中拿着那柄由扶桑打造成的木剑，却没有注入灵气使其认主。

    上官云齐从他手里接过宝剑，轻轻抚摸剑身。他在猜测林暮言的想法。扶桑木有清心静气的功效，对于陷入心魔的修士应当也有帮助，林暮言之所以迟迟不肯让其认主，到底是心魔有所忌惮，还是他本来就不想从心魔中走出去？

    前几日听云渊真人讲道时，一心体悟道法的上官云齐突然想起来看林暮言一眼，就见林暮言表情沉稳，看起来十分认真，然而他能看出林暮言并未在认真听云渊真人讲道。云渊真人此次讲道给来此的众人听，又何尝不是给林暮言自己听？

    如今我已经是元婴巅峰，就快到出窍期，当初师父答应我出窍便让我出去历练。这阵我心境不稳，想提前出去看看。上官云齐没和林暮言提及驱除心魔之事，只是将以前林暮言的许诺搬出来。

    林暮言看他，不说话。

    我想回老宅看看。见林暮言怀疑自己的动机，上官云齐突然提起这事，这使得林暮言有些不知所措。上官家被灭门时，上官云齐才五岁，按理说那时他刚开始记事，后来上官云齐在林暮言的封印下又遗忘了之前的记忆，林暮言没想到他还记得家里的事情。

    我也想看看师父小时住在哪里。魔尊大人为了能够让林暮言顺利摆脱心魔，也为了解除以后可能有的不必要的麻烦，委曲求全地说起了好话，还特意贴近林暮言。林暮言看着乖顺得不同以往的徒弟，笑得温柔，他伸手摸摸他的头。

    上官云齐小时候就是个醋包，哪个小孩子离他近了些都会觉得对方是敌人，总是摆出防备的姿势。就算是长大了，若谁想要图谋他的东西，也极难。他是自己娇惯的徒弟，以前是，现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