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美人花

作品:《玉簟春

    正巧到了掌灯时分,舒敬殿前你来我往,搬东走西,好不热闹。荣碌急吊着一颗心忙奔到舒敬殿,一到廊前才收敛了脚步,期期艾艾的观望。

    洛玉鸢居于舒敬殿的东侧,人未近,已听得一把尖细的女声笑道:“洛小主……”她又轻轻地“呀”了一声,带着浓浓的嘲意,“等到了花房,小主应该要改个新名字了。奴婢这会子还改不了口。”她停了停道:“小主今夜就该去花房了,这些东西也不能留再留在小主殿里。太子宫事忙,奴婢也只有这个时候才得空来。”

    那一声幽幽闷然,悬着荣禄的心房,“你是太子宫的人?”

    女子窃笑了一声,“奴婢望月,正是太子宫的宫女。如今阖宫上下谁不以太子为尊,小主等以后去了花房可以慢慢体会。”

    荣禄怒上心头,可偏偏就是踏不出一步。只听得一阵步履错伐,数名宫人各抬着屏风、花瓶、案几……鱼贯而出,好一阵才恢复了平静。

    最后是一个红绣宫装的宫女走了出来,她轻轻捻了捻手里的帕子,对着殿内嗤笑了一声,极为不屑的转身走了。

    荣碌夺步冲到殿中,入目的空落和杂乱让他吃了一惊。洛玉鸢一身桃粉绯艳,失神的跌坐在床下。她透过额前密密的芙蓉流苏看到荣碌,表情在一瞬起了波澜,“是你!”

    荣碌心头一酸,见着四下无人才重又走近,“洛妹妹……”

    “站住。”洛玉鸢声如冷钟,“这里是舒敬殿,不是你一个侍卫该来的地方。”

    荣碌酸楚更甚,可一想到这些日子自己的所思所想,以及这人的冷漠无情,又生了一丝怒意来,“大王的口谕已经传遍六宫,洛妹妹,你难道甘愿从此就在花房侍弄花草,永无自由。”

    洛玉鸢脸色煞白,睫毛跳了一跳,“君心无常,罢了罢了……”

    “洛妹妹,现在只有我可以救你。”

    “你!”洛玉鸢一掌拍在床榻上,震得床畔亦是一抖,“我早已说过,你我并非一路。这是君意,岂是你能逆转的。你不要在这里说些不尽不实的蠢话,出去。”

    荣碌始终是男儿之躯,又是被着朝思墓想之人受此奚落,他面色红涨,不住喝道:“你当日怎幺不是这样说!你和我若不是一路人,你腹中孩子又是怎幺怀上的!”

    洛玉鸢猛咳了一声,苍白至极的脸上浮现一抹血样的潮红,她辱恨之极,“你是什幺人,你也敢污蔑王嗣!”

    她恐慌之极的按住小腹,仿佛还能感觉到腹中流动过的生命。那个晚上,不过是酒醉后的意外。她唾弃万分。何况,她不久前才侍过寝。她怎会因荣禄这等粗蛮之人有孕,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腹中所怀,必是王嗣!

    荣碌刚要争辩,却触到她百般厌恶的眼神。仿佛视他为什幺毒虫蛇蚁,避之不及。

    荣禄五内俱焚,他颤抖的手伸到怀中,紧紧捏住布包的一角。脑中芙蓉的声音还在诱惑着他,“东西都交给你了,你得记得,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他不再犹豫,从怀中扯出那条丝薄的牀布甩下。薄单像蝴蝶大展的双翼,悠悠飘到洛玉鸢面前,绸布中央一块暗红的血迹刺伤了她的眼。

    荣禄脸上一红,另从袖子里取了一朵花朵蓬大,艳红欲滴的美人花,“你仔细看看,你认不认得这个!”

    洛玉鸢仇视的双眼猛然蒙上了一层薄雾。娇嫩无匹的美人花,每夜侍寝,总是会被摆在案上。艳红的颜色仿如一匹沁血的红缎,灼红了她的双目。美人花妖艳无格,花期尤短,异难保存,一到天明就会枯萎撤去。

    荣碌既紧张又有两分隐秘的兴奋,“洛妹妹,那一夜,虽然你喝醉了,可……那一夜才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大王他心里只有太子,每次召嫔妃侍寝,寝殿里一定会摆着美人花,点夜酣香。洛妹妹你每次侍寝,是不是总是会不知不觉的睡过去,醒来又会觉得遍体舒畅?但对前一夜的事却是模模糊糊,觉得发生过有印象,可根本记不得到底发生过什幺。”他打断洛玉鸢欲张口的唇,“洛妹妹,你只说,我说的对不对!”

    洛玉鸢挣扎着要站起来,瞬间又跌了回去。她惊恐的发现,一字一句皆是实情,她根本无从反驳。

    原那美人花,那怪异的香料,原是这样!

    洛玉鸢长叫了一声,额上的流苏“唰啦”落地。她捂住脸不住悲泣。到底什幺是真,什幺是假?他既然有过一时的真心,为何还要算计于她!这就是君心无常吗!

    脑中凛凛的一冽,她真的,失身于荣碌!那腹中失子,竟是他的骨肉!而今日之后,她就是花房里的一个扫洒宫女,卑贱人轻。到时谁都可以在她身上踩上一脚,谁都可以欺凌她!

    荣碌还在试图说动她,“洛妹妹,我可以求了太医诊出你身有恶疾,必要送出宫去诊治。到时我可以辞去侍卫之职,带你远走高飞。洛妹妹,我虽无万金之财,可一定会待你如珠如宝……”

    她痴痴惘惘的听着那个男人对未来的痴想,唇齿间似含了刀枪冷箭,“太子,太子!”

    冯姑姑,也是他的人!若不是他,谁又有这样的权利安排宫闱秘事!

    今日之后,就再也奈何不了他了吗……

    自桃林一舞之后,龙慕闷闷不乐了数日。平日里还可召来歌舞取乐,偏偏龙慕现在对此讳莫如深,殿内终日枯燥深闱。清荷,霓月等人搜肠刮肚的讲了笑话要逗他一笑。龙慕虽心内郁结,也不想看她们个个抓耳挠腮的,终也附和一笑。

    凌昊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虽然急切在心,可就在这件事上,他偏偏有许多的忌讳。他最怕龙慕念及旧事,更怕他想起先王后。他不敢说,不敢劝。唯恐龙慕放不下当年龃龉,再气忧伤身。

    他只能多让清荷陪着,从各地找来各种新鲜玩意想逗龙慕一笑。更甚者甚至松动了口气,另许了淑妃来太子宫相伴。

    平日里那样英气强蛮的人,如今这样小心翼翼的讨好他,龙慕心里不是不感动的。趁了在书房陪伴的时候,他偎在凌昊胸口宽言道:“相公无需担忧,我是在跟自己过不去。母后的事,本就不怪你。”

    凌昊心里可谓焦急,偏是怀中温香暖玉,龙慕只仰头在他唇上一啄,玩味道:“你有这样的力气,留着陪本太子游戏一场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