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作品:《幸福额度(大修)

    「哈嗯、哈、咳、咳咳……」

    余时中猛然坐起来,窒息的痛楚让他张大嘴巴贪婪得吞噬甜美的空气,一直到肺腔被氧气充饱,都不晓得餍足。

    他睁开眼睛一看,周身都是白色的天花板和墙壁,宽敞的空间和齐全的设备,他认出了这里是张泉的医院,品质和照护最好的单人病房。

    房间空无一人,悄然无声,安静到余时中分不出是他耳鸣,还是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掀开被单,缓缓得走到窗边,窗外的世界蓝天无边,白云万变,斜阳见影,风吹草动,平静又自然。

    不久前他才刚进的医院,住的就是这一间病房,余时中呆呆得望着窗外。

    杜孝之推开门,看到的就是余时中伫立在飘摇的纱帘中间,挑望在窗边的一幕。

    青年很专注,并没有察觉有人进来,浓重的睫毛搧出一片阴影,彷彿欲遮掩眼睛诉说的千言万语。

    「醒了吗?怎幺──」张泉的声音硬生生打破了病房内的沉默,余时中听到说话声回过头,还没看到声音的主人,就发现杜孝之站在隔他一段距离的病床边,英俊的脸孔面无表情,似乎进来一段时间了。

    望着同样住视着他的杜孝之,那瞬间,余时中打从心底涌出一股冲动,藉着声音就这幺洩漏出来:「杜先生……」

    而刚推开门的张泉要进不进得卡在门中央,尴尬的都快要自成一个画风了。

    这、他也真来的不是时候,现在分明是杜七爷好好安慰自家小猫咪的大好时机,他怎幺老是爱挑这种时机坏事。

    「你出去。」好在杜七爷大发慈悲,一得到赦令,张泉脚底抹油之快,不忘把门拉上,给两人腾出私密的空间。

    余时中这才注意到张泉,迷茫得看他朝自己做了一个道歉的手势,又急匆匆得把门关上。

    再回神,杜孝之已经一步步朝他逼近,余时中本能的感到退怯,却难得没有想要逃跑,甚至有些期盼杜孝之能像往常一样不由分说得拥他入怀,或是粗鲁得把他压到床上也好。

    余时中发现自己竟期盼着能从他粗暴的温柔中摄取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好,那近似安全感的错觉。

    他整张脸落入男人宽大的掌心里,那炽热的温度彷彿连他的心也紧紧包覆在手掌中,余时中忍不住喊出他的称呼,近似求饶的呓语:「杜先生……」

    「嗯?」

    杜孝之带有磁性的低沉嗓音温柔得不真实,温柔得好像他是特别的,温柔得好像……好像大哥。

    以前大哥也是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叫他起床,带他去上学,煮饭给他吃,念英文书籍给他听,解说一幅又一幅镶着金框的油彩,晚上再哄他入睡,那样的温柔让他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他也一直深信不移。

    为什幺,幸福总是得来不易,又稍纵即逝呢?

    感受到杜孝之有力的臂膀给他的支撑,余时中顿时放鬆紧绷的肌肉,彷彿这样就可以卸下肩膀上所有的重量,他却才发现,哪有什幺重量,他本来就一无所有。

    「你在发抖。」杜孝之平静得陈述一件事实,给予余时中的拥抱却强劲又密不可分。

    余时中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他轻靠在杜孝之结实的胸膛上,闷闷不乐道:「我又气喘了。」

    「嗯。」杜孝之哼道:「那你觉得我应该逞罚张泉还是你?」

    余时中蹙眉,冒出头问道:「为什幺要惩罚我?」

    「你想听哪个理由。」杜孝之双手滑进他的衣襬,沿着他的腰线往上描绘他胸膛上的每一个瘀痕,滑过所有继祐刚在上面留下指印的地方,忽然重重捏住他的乳首,余时中立刻吃痛喊出声。

    杜孝之轻轻抚摸他的脖子,上面除了他的印记以外,还沾染了别的男人留下的痕迹。

    余时中咬着下唇,止不住冷汗,他不敢看杜孝之的眼睛,嚅嚅道:「下、下次不会了……」

    杜孝之未置一辞,依旧轻柔得爱抚自己,余时中扛不住这种无声的压力,只能先示弱:「杜先生……请你原谅我……」

    杜孝之擦过他的嘴唇,再延伸到嘴角的疤痕,笑道:「我哪一次没有原谅你了?」

    余时中抬起眼眸看他,这种睁眼说瞎话的事也就杜先生能如此霸道又坦然。

    杜孝之俯身凑到余时中耳边,带着笑意道:「那等你想好要怎幺求我原谅你,再来跟我说。」

    余时中剎那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他僵着脸,还是认命得点点头。

    杜孝之抽出玩弄青年身体的手,回头坐到病床上,示意余时中站在他的面前,见余时中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首等待父亲训斥的乖巧模样,他不禁抹开嘴角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余时中疑惑道:「现在?」

    「等过几天,我们到国外去看看,嗯?」

    余时中微讶,呆站着说不出话,任由杜孝之拉住他的手,男人沿着他手腕上的血管脉络不轻不重得来回摩擦,指腹粗糙的触感一路酥麻到心脏。

    「怎幺,你不说话我怎幺知道你想不想要。」

    杜孝之的眼神柔和而专注,坚定而执着得握住他的手,彷彿欲透过温暖的热度倾诉眼波底下汹涌翻腾、不惜吞噬一切的情感,余时中一瞬间产生一种自己被珍重爱惜的错觉。

    他完全看不懂这个男人,他们之间纯粹就是肉体交易,既然都把这层关係摊了开来,就应该仅限于身体的接触,偏偏杜孝之时常对他露出阴冷又无情的目光,有时候余时中觉得杜孝之根本就想杀了他,只是一刀毙命又嫌太便宜。

    杜孝之当初会答应他的要求,为的是想看他在他身下苟延残喘,留给他一口气任意他蹂躏折磨,让他认清他就是他的玩物,他的东西,他爱怎幺用就怎幺用。

    余时中正想答覆,病房的门却又毫无预警得被推开,原本阻挡在外头细微的声音,立刻放大成单方面的喝斥。

    余时中惊乍得回过头,谁想杜孝之忽然用膝盖顶住他的小腿肚,他本来就站在杜孝之的双腿间,重心猛地被打乱,腿一软就跌坐在男人的大腿上。

    张泉还在阻拦硬闯近来的不速之客,打着哈哈道:「诶、你慢会儿,现在谢绝探病、喂,我说继大市委,你不是人民权益的捍卫道士吗?应该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吧……你看吧,就跟说里面很忙,这不打饶到人家做事了……」

    「闭嘴!」

    继祐刚转头恶狠狠得威吓满鼻子灰的张泉,在他翻脸之前,张泉主动收起了阻拦他的手臂,继祐刚又狠狠瞪了他一记,重新整理方才因为拉扯而皱褶的西装。

    再转过头,又是完美无瑕的笑容。

    「杜七少,又见面了。」

    杜孝之坐在床上单手托住大腿上的青年,笑道:「每次跟继市委见面好像都是同样的模式。」

    「还好有及时送到七少的医院,所幸时中没有大碍。」继祐刚露出大方的笑容:「我还不知道这家医院是七少的。」

    继祐刚随即转头对余时中投以关切的目光,殷切道:「我怎幺都不知道你有气喘的毛病,严不严重,医生怎幺说?早知道我刚刚就不该把照片拿出来,看你惨白一张脸我就知道不对劲。」

    余时中撇开头,才不领他的情,下意识收拢五指揪紧杜孝之的衣襟。

    继祐刚丝毫不介意,泰然自若得对杜孝之继续道:「七少可要花点心思把他管好,瞧他这张惹人疼爱的脸蛋,好像跟不少人很相似。」

    「多虑了,这是我的事情。」

    「看你宝贝成这样。」继祐刚嘻笑道,眼光似刃:「七少果然像传闻那样会宠人,不过秋扇见捐,时中是否有权利知道呢?」

    杜孝之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淡淡扫向继祐刚:「继少若是嫌最近不够凉,借你吧扇子倒是没问题。」

    一句话就让继祐刚邪黠的眼睛闪过阴霾,只一瞬间,又恢复他的招牌笑容:「七少美意,你身为大人物什幺风浪没有见过,就个些嘴碎的街坊非议你也当真?」

    「自然信。我怕话传到别处,有人开心,自然会有人担心。」

    继祐刚嘴角一滞:「你什幺意思?」

    杜孝之拍了拍怀中青年的大腿,沿流美好流畅的线条来回抚摸:「时中屡次给继市委添了不少麻烦,说起来,我还得好好感谢你,没能照顾到你反而还需要你的帮忙。」他笑了笑:「听说你最近为了北城的项目得罪了不少人?」

    「这你也管?」继祐刚依旧挂着笑,但语态不再从容:「我以为你忙着哄你的小宝贝儿,上百亿的合约还不如余时中乖乖喊你一声爷,杜七爷对一个小玩意儿宠爱到这种地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杜孝之摇摇头:「你以为在市委厅混了满身髒水就能名正言顺的搞起军工项目了?军部的接洽姓谭,你不会真的觉得是巧合?」

    继祐刚表情一瞬间扭曲不堪,宛如被当头打了一棒。

    「这人情加加减减要怎幺还你回去自己算一算。」杜孝之不介意继祐刚眼中笔直又无礼的愠怒,反而温和彬彬道:「我总不好太苛求你,是看在谁的面子上,你清楚得很。」

    继祐刚能在他这个年纪就混到如今的位置,手段和器量绝非等闲之辈,饶是背景显赫如他,在北都名副其实的地下龙首面前吃点亏又何妨,毕竟那军功项目的确是他躁进了,要是一个没弄好,不只无法全身而退,怕是要惹祸上身。

    原来是杜孝之暗中替他斡旋了一次,这笔人情,他不吃也得吞下去。

    他眼光一转,又回到余时中身上:「你这小宝贝可真会讨人欢心,虽然脸蛋稍比丁香逊色些,但看久了还是耐看的很,皮肤也真是好的没话说,水水嫩嫩的一掐就得落印子。不过光是这样,就让向来势在必得的杜七爷撤掉价值上百亿的标,未免牺牲太大。」

    「我乐意。」

    继祐刚笑意不减,唯有隐隐抽蓄的眉心洩漏他的情绪,他挑起细长的眉毛,冷声道:「楼青云可不是我,你这幺彻标晃悠他,他肯定牢牢得记在心里,你就不怕我把余时中交出去?」

    杜孝之像是听到什幺笑话似的轻笑出声,余时中原本老老实实地待在他的怀里,男人突然鬆开搂住余时中的手,余时中没坐稳身体往外滑出去,他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勾住男人的脖子:「啊……」

    杜孝之老早就用手掌挡住青年掉落的轨迹,就在他快跌到地上,杜孝之猛然揽住余时中的腰肢,把人结结实实得扯进怀里。

    余时中惊魂未定得搂着杜孝之的~.91i.cc脖子,他定眼凝视眼前把他紧紧包覆在怀里的男人,这个无时无刻强迫他接受他不可抗拒的温度的男人。

    余时中的思绪不知不觉飘到了上一次在这间病房的发生的情境,一边是地狱般的折磨,一边又是无微不至的保护,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他看见男人即使坐着,依旧睥睨一切的从容,面对已然丧失平时意气风发的继祐刚一字一句道。

    「我的东西,你要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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