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离死别

作品:《兰棠风雾

    复兴路废弃大楼的草丛里,果然停着那辆中型货车。棠颂将车子停在隐蔽处,孤身潜入复兴路的那栋大楼。

    他已经绕着大楼的外围走了一圈,这栋大楼的门窗已经全部卸掉,对面的写字楼可以清楚地看见大楼的多数房间,只有曾经作为仓库的第一层和地下室较为封闭,而第一层不够隐蔽,可能会听见声音,所以许风琅很有可能会被带去地下室。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对方是带着枪的,手里又有许风琅这个人质,而自己就一根电击棒,只能赤手空拳上了。大楼里极其黑暗,棠颂一路轻手轻脚的,摸着扶手下了楼梯,终于看到一点光。他顺着光线一点点往前走,很小心地踩着空地,怕踩到地上的杂物发出声响。

    走廊的尽头有一座房间,关着门,但房门破旧,光线从破裂的木门缝隙中透出来。棠颂走到门前,从房门缝隙往里看,发现许风琅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可是房间里只有许风琅一个人。

    棠颂立马意识到不对,他下意识地回过头,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已经抡起了铁棒,快要砸到棠颂的头上。棠颂将电击棒往前一顶,男人惨叫一声倒下了。

    这时,只听见一声闷响,棠颂的背后一阵剧痛,他只觉得头昏眼花,四肢乏力,立刻就不省人事了。

    许风琅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他的眼睛被黑布蒙住。有一个人过来,拿掉了堵住他嘴巴的布团,绕着许风琅走了半圈。

    许风琅顺着那人的脚步声扭过头去,问道:“喂,你们绑我来干嘛?”

    “请许总来签个文件。”

    “签文件?”许风琅笑了,“我现在已经不是总裁了,签不签可不是我说了算。”

    那个人一把扯掉蒙在许风琅眼睛上的黑布,许风琅艰难地将眼睛撑开一条缝,他隐约看见对面的角落里也放着一张椅子,有个人耷拉着脑袋,双手反剪绑在椅子上。许风琅睁大了眼睛,才看清那是棠颂。他还看见,有暗红色的液体正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上。血滴落地的声音在死寂的黑暗房间中显得格外清晰,让人心惊胆战。

    “你们到底想干什幺。”

    领头的那个绑匪带着口罩,黑色的鸭舌帽压得很低。他将放在身后的一本文件摊开在许风琅面前,另一个戴面具的绑匪走上前来,打开了手中的手电筒。手电筒刺眼的白光刺痛了许风琅的眼睛,他不由得把头往后一缩。

    “许总好好看看这份文件吧。”

    许风琅转了几下眼珠,才勉强能看清东西。他低头扫了一眼文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要是我不签,会怎样?”

    绑匪头子挥手指了指身后昏迷的棠颂,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许总不怕死,不过那个警察就倒霉了。”

    许风琅瞟了一眼棠颂,轻笑道:“那签了呢?你们就会放过我们?”

    绑匪头子冷哼一声,向身后挥了挥手。另一个戴面具的绑匪蹲下身捡起一根棍子,缓缓地向棠颂走去。

    “你们想干什幺!”许风琅捏紧了拳头,挣扎了几下,椅子晃动了几下,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绑在关节处的麻绳蹭着椅子手把发出滋滋的声响,勒得许风琅生疼。

    领头向小弟勾了一下下巴,手起棒落,棒子砸在棠颂的腹部,发出沉重的闷响。棠颂呻吟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妈的,敢电老子,打死你!”

    “棠颂!你怎幺样!”许风琅惊叫着。

    棠颂皱着眉头,身体上的剧痛和许风琅的叫声让他逐渐恢复了一点清醒,他吃力地抬起头打量着四周。

    “棠颂!你……”

    许风琅话没说完,领头的绑匪就一把揪住了许风琅的头发,狠狠地将他的脑袋往后拉:“许总,你最好签下来,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棠颂将口中的鲜血啐在地上,冷笑道:“警察马上就会来了,你们自己掂量掂量吧。”

    “哼,小同志,你以为你们还在原来的地方吗?你觉得我们会傻到让你们追踪过来?”

    许风琅低着头,他的目光颤动了几下,终于抬起头道:“我可以签,你们把他放了,我立马就签!我签完你们就跑,反正他也没看见你们的长相……”

    领头的深吸一口气,道:“行,签。”

    “你先放了他。”

    领头的向小弟点了下头,小弟点了头,解开了缚住棠颂的绳子,他抓住棠颂的胳膊,将他拉起来,推搡着棠颂道:“赶紧的,滚。”

    棠颂捂着腹部,艰难地挪动着步子,当他经过许风琅身边时,他低头瞟了许风琅一眼,随即抬起头走了出去。

    许风琅苦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挖了出来,抛在黑暗的深海里,缓缓下沉。温暖的海水透过表皮滋流灌入,包裹着心脏的海水一点点变冷,最终结成寒冰,沉到海底里,被海沙掩埋,无影13d an. i点ne t无踪,就像从来没有过这颗心脏一样。

    结束了。

    一切都该结束了。

    当他决定让棠颂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痕迹时,他就知道会付出让自己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代价,他也早就做好了鲜血流尽却空欢喜一场的准备。

    棠颂在他的人生轨迹里留下了一道伤疤,一道汩汩地留着殷红色血液的伤疤,很痛,很痒,红得很好看。

    可是,他终究没在棠颂的生命里留下一点点痕迹——那点轻描淡写的痕迹,就像被海沙掩埋的心脏一样,被人遗忘,好像从没存在过。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许风琅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整具身体都瘫软下来,埋进椅子里。

    领头的绑匪用刀子割开许风琅右手上的绳结,道:“喂,该签字了。”

    “把笔给我。”

    许风琅从没那幺痛快、那幺流畅地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老大,怎幺弄死?”

    “多吃几个枪子儿,让他死得透透的。”领头的绑匪从后腰掏出枪,给子弹上了膛,“你去发动车子,警察马上要来了……”

    偌大空旷的废弃大楼里,响起一声枪响,静了一会儿,随即又响起几声密集的枪响,长久地回荡在空气中。